西口路上的“潘傻子”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参加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五期主题是：不要忘记我爱你（情痴）

西口路上有个“潘傻子”，大家都这么叫他，只是个称呼，并没有恶意。他的家不住在西口路，但他每天都会来，风雨无阻。没人谈论他为什么精神失常，因为“潘傻子”这个样子已经持续了快二十年，在西口路上，早就不是新闻。

“潘傻子”看着五六十岁，中等身材，浓眉大眼，国字脸，他总戴着一顶磨地锃亮的旧军帽。他的上身，除了在夏天，基本都是五六件不同风格、不同颜色的衣服鼓鼓囊囊地混搭在一起。下身好像始终都是一条老式绿色军裤。脚上穿着一双过时的大军靴，到了夏天，就踏拉着一双大拖鞋。这身打扮，再配上他永远精神矍铄的状态，整个人看着就很滑稽，另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疯的人身上却隐约透着一股正气。

“潘傻子”虽然穿搭很乱，但他不脏不臭，而且从不伤人，还经常能带给这条路上的人很多欢笑。真的是欢笑，而不是嘲笑。这么多年，他已经融入了西口路，没人把他当成另类。

记得有一次，他坐在西口路图书馆附近的石阶上，讲抗美援朝的故事，比比划划，也不知道在对谁讲，但就是一个人神采奕奕地说啊说啊，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但他是有观众的，离他近的，他还会搞怪地和观众互动，逗得一阵笑声。

我也曾做过他的观众，但只远远地看着他，我无意听他讲什么，只是喜欢他的笑，还喜欢他总是精神饱满的状态。看一会儿，我也会自然而然地嘴角上扬，而且，看着看着会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喜欢“潘傻子”灿烂笑容的，不只我一个，虽然他是疯的，但西口路上的老商铺、老居民，都不疏远他，不畏惧他，更不讨厌他，有些人见到他，会像遇见熟人一样和他打招呼。还有人说过:“每天看看潘傻子，烦恼少一半”。这句我很认同。

“潘傻子”每天像有任务一样，从汉南街转到西口路，然后一路自言自语，比比划划，一直走到西口路中段的图书馆，这项“任务”，他规规矩矩、乐乐呵呵地早一遍，晚一遍，完成了近二十年。

有一天，两辆简单的出殡车从西口路驶过，有人看到半截货车上有“潘傻子”的照片，车上两个老太太哭得泣不成声。“潘傻子”死了！怎么死的？没人知道。世事无常，谁也逃不开。

“潘傻子”笑了二十年，车上那两个老太太会不会哭了二十年？想来她们应该是“潘傻子”的亲人。他该不算有遗憾，生前一直快乐，至少他自己一直很快乐。真是讽刺！清醒的哭，糊涂的笑。

偶然得知，曾经他是一个兵，二十年前，从部队复原，与在西口路图书馆工作的未婚妻成了婚。然后，每天接送妻子上下班，风雨无阻。他是个健谈的人，一路上总是神采奕奕、比比划划地和妻子说啊说啊，两人时不时就笑成一团。后来，妻子怀孕了，他更是周到，推着自行车，后座上绑着软软的垫子，生怕委屈了妻子，然后还是一如既往地逗妻子笑。如果他们的孩子出生，一定会是个很阳光、很活泼、很积极的孩子，他们胎教做得太好了。

可造物弄人，不知道上天会在哪一天赐给你幸福，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突然收回去了。一年后，妻子难产，一尸两命。曾经多甜，如今多苦。大潘成了“潘傻子”。

“潘傻子”把自己定格在了最幸福的那一年，他不想走出来。后来的二十年就在不停地重复，但他乐此不疲，一年的幸福也就变成了二十年的幸福！

可这份执着，只幸福了他自己，苦了还在他身边的人。曾经觉得长久地执着是痴情，现在觉得，长久的执着，应该是因为生病了。

出殡车上，那两个老太太的哭，让人心疼，没把“潘傻子”当累赘，才会那么难过吧？这是更深的情。

逝者已去，生者还在！为了更多爱自己的人，执念还是放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