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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风声,其他什么都听不见。掠过的树影组成片状的线条,连结起来。
什么东西叽啦一声响,车头骤然转向,赶忙地,刹车压低身体,膝盖从地面划过,勉强稳住车身。
他惊险地跃下车子,骂着脏话,把头盔扯下,挂在扶手上。
“来了。”他吓了一跳,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巷子角的一棵老树边,倚着个女人,一头长直黑发往下垂落,眼睛往他身后望去,左手抱在胸前,右手竖起,指尖夹着一根烟正吸着,雾气从她脸上缓缓蔓延。
“微姐吗?”陆言节试探性地问道。
烟雾后的脸点了点。
沉默,好像一切静止,只有烟雾往上,袅袅升起,让小陆明白,他仍处于现实。
顺着微姐的眼神,小陆回头望去,摩托车在地面上急刹的印记仍然鲜明,不远处是一团红黑相见的模糊物。
顿时一股酸味从胃涌上来,“他妈的,死猫啊,真晦气。”
吸得只剩半指长的烟头被微姐扔了下来,黑色高跟皮鞋重重踩灭了那束忽明忽暗的光线,“走吧。”
“等等...小微?”小陆睁大了眼睛,烟雾散去后,那双眼角微挑的圆眼,瘪瘪的鼻子,不自觉上翘的嘴唇,虽然被厚重的眼影和口红覆盖,他依然一瞬间记起了那张脸。
霎时,上课铃声的急促,课间操的紧迫,逃自习课的窃喜,一切的回忆涌现。
季微,从一年三班到六年四班,六年的孽缘把他们的命运缠在一起。
这个靠在树上,满脸浓妆,等人过程在地上落了满地烟头的女人,是曾经那个抱着小猫在屋檐下躲雨的季微吗?
没有回应。
他想出口问她,想问她为什么升初中时就不告而别,为何突然间到了这里,做着...这种勾当。满口的话堵在胸中,他看着一次都没回头,撩着头发往前走的背影,终是没有说出口来。他不也是一样吗。
新的据点在巷子拐弯处的一座烂尾楼里,除了野狗,没人愿意来这,昏暗的光线到这里就中断了,阻隔此处和外围的世界,沉默的沙土缓缓地,极不情愿地模拟时间流逝,这里几乎看不见一丝绿。
这是被世人遗弃之地。
遗忘,死亡,腐烂,还有无限的沉寂。
但这是他们的全部。
他们往下走,把最后一丝光线阻隔在外,紧闭的门扉一个个沉重地打开,又合上,越往下,脚步声的回响越幽远,堡垒的墙壁越坚固。
最后一扇门被一个人打开,微姐冲他点点头,自然地走进去。他看到了魏大,粗壮的身形,清一色的黑衣,烟雾在唇边升起。
季微熟练地坐在魏大的腿上,冲着他的耳朵窸窸窣窣地说了几句。
陆言节浑身颤抖,闭上眼睛,魏大把他从上到下审视了一遍,微姐笑了,暗沉的笑声,配合着魏大嘶哑的嗓音,一高一低地敲打陆言节的心脏。
一包纸袋被扔在陆言节身前的地板上。
“你的货,明天给我结果。”魏大说道,话语里威胁的意味不明而喻。
“不要急,小孩,喝点酒,再走。”又是一阵笑声。
陆言节忘了自己怎么捡起纸袋,忘了怎么给自己灌酒,忘了自己怎么离开。只记得隐隐间,他听到女人悲痛的,哀戚的嚎哭。
是夜,无数汹涌的浪涛从他梦里涌发,还有女孩的笑声,清脆地像风铃。呼啸的风声里,他骑着摩托,前方是悬崖,他就直向下飞去。
“小节,小节。”少女的声音,在他飞速直落的身畔响起。
他猛地睁眼,看到季微穿着睡衣,摇晃着他的肩膀。
这不是梦,季微在唤他。
“小节,带我走吧。我受不了了。”季微的眼睛里含着泪水。
“你说过的,打我的人,侵犯我的人,那些不要我的人,都会得到报应,我们要好好活着的。”
“我们说好了,以后成为彼此的支柱,逃离既定的命运,逃离这个世界。”
“我们说好了...”
是的,是的,是的。
陆言节拽着季微,向前奔逃。
原来,小学时候许下的诺言,她都记得。
脚步声在长廊发出回响,堡垒一般的墙壁在身侧向上延展。大概是喝了酒吧,他还晕乎乎的,有点分不清在哪里。
季微跟在他身后步履稳健。
“放手。”陆言节的心一凛,回头看去。季微站在原地,脸色阴沉。
“我叫你放手!”季微抽出了手,陆言节刚想开口,然后看到魏大从黑暗中出现。
“想跑,是吧。”
陆言节一咬牙,站在季微的面前。他看不见季微的表情,她推开他的手,走到魏大的身侧。
“给我打。”话音刚落,走廊的另一头涌出十几个人,手拿棍棒制服了陆言节。
无数的拳头和木棍敲打在陆言节的身上,很快,鲜血就慢慢地滴在地上。
陆言节拼尽全身的力量往上看去,往他残缺不堪的生命里曾出现的唯一一束光亮看去。当这束光亮熄灭,他也随之把自己放弃。
他看到了,那光。她没事。
季微眯着眼看他,她在笑。嘴角咧起,与她重逢起,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真诚的笑。
她故意让他死。
打击和嘈杂的人声突然沉寂,他的心在那一刻死去了。
为...什么...有一句话,哪怕一句,是真的吗。
最后一刻,他想起那个总是浑身淤青,还是紧抱着小猫在屋檐下躲雨的女孩子。
然后黑暗吞没了他。
十八岁的少女,看着眼前的男人在乱棒下渐渐地断了气。魏大让他们把他扔到烂尾楼后面的泥地里埋了,“敢搞我的女人,疯了?我呸!”
为什么?
她看到了陆言节嘴唇的开合,在心里做出了回应。
因为你杀死了一只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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