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前日发了一条抖音视频给我,唢呐和小提琴的中西合璧演奏,毫无违和感,倾泻着,迸绽着浓烈色彩合成的音符。
从来唢呐给我的感觉,不是迎亲就是送殡,欢嚣着喜,欢嚣着亡。尖锐响彻地退避所有心绪的隐藏。
中国人的悲喜可以是同一件乐器,甚至可以尝试同一个旋律,变换节奏即成。其蕴含于千年苍凉、深厚中汲取的智慧。
五、六岁的时候寄居在农村的姑姑家,那是一个朴实,穷陋的村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地下田,养鸡养鸭,粗食度日。
婚丧嫁娶,是生活中一件头等大事,热闹事。
那一年冬日,村中一户人家有老人仙逝,摆了宴席,办“白事”。
请了草台班子来唱戏,红袄绿裙,敲敲打打的,从早到晚。
家中,院内摆了各种花圈以及纸扎的祭奠之物品,堆叠的五彩缤纷,像山花绚烂。
全村人都去吃那流水席,一时间,各家都活泛起来,进进出出往那家走动,去帮忙,去拜祭,去送“白金”,去劝慰,去瞅热闹……
出殡那日,一溜的阵仗。抬棺、扶棺的;撒纸钱、搬纸扎人纸扎牛马的;跟随的、搀扶的,浩浩荡荡……
恰时,唢呐独一声惊空长啸,凄厉的旋律震彻了,叫上那睡着的魂魄,上路。
那家的子孙披麻戴孝,尊卑排序,男眷低眉肃穆,女眷呼天抢地,凄凄怆怆。在唢呐声里,一腔一调地抑扬锐亢,互为渲染,互为加强。
小孩子们纵是一路轻快的小跑着,也不由得提了心,屏了息,敬畏无声。
大黑漆的棺木被八个人抬着,庄严的在漫天飞舞的纸钱中浮行。纸幡招领着那魂魄以最慢的速度走向消逝。
唢呐声在远去了之后,还那么尖锐,震慑,凄楚,喧嚣……
姑姑的养子,我的老文哥其时也就十八、九岁吧。
那日一早就被叫去帮忙了,下午送殡回来,蹦跳着就进来了,带进屋一股子寒气,两朵大大的纸花和满脸稚气的欢笑,他嚷嚷着:“四妗子!你瞅这花多俊!给你的!”
我那漂亮的妈妈正端坐在里间的炕上,用钩针给我的一件新做的衣服领子勾上精致的花边儿。
她抬头,温柔地笑曰:“这花儿怎么能拿了回来呢?从花圈上摘下来的,多不吉利啊?”但并不是责备的语气,起手接了过来,摆放在炕沿儿,端详着。
她娴静,温煦的样子,像散着柔光的观音。
屋内暖融融的,大人们把着杯子在聊天,说那家的老人,前几日早上起床,在院子里遛弯儿,一会子,突然倒下,就去了,没遭什么罪,这把年纪了,也算是喜丧……
我悄悄地拿了那花,一只粉的,一只黄的,是皱纸折的,细铁丝绑住,层层伸展,娇艳明丽,像大牡丹花。
我对着镜子配在胸前,摆在头上,觉着比真花还美……又觉着太大了,放在脸前就全挡住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应该就是那一年妈妈把我接走了,回了城市,离了那村庄。
清明节,让我想起了这些似真似幻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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