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说,潮州话存在有音无字的现象。我曾经也这样以为,因为在实际应用中确实有很多音找不到对应的字。作为潮州人,我们可以用潮州话进行口头交流,却很难用潮州话进行书面表达。因为我们平时的书写习惯都是普通话,而且潮州话经常是一字多音(有文读、白读、俗读、训读等),有时候就不太好确定自己需要用到的具体是哪个字。所以在需要用到潮州话书写的时候,某些实在找不出的字,经常就用同音字或者近音字代替。最常见的就是把“家己人”写成“胶己人”,看着就很别扭。
后来读了一些书之后,才发现其实很多音都有对应的字,只是这些字的这种字义在普通话中已经不用了或者不常用了,以至于我们都不知道原来我们一直说的就是这个字。
原来是这个字窦
我们把动物的窝叫[dao3],不管是畜类的窝还是禽类的窝,都叫[dao3],比如“狗窝”叫[gao2 dao3],“鸟窝”叫[ziao2 dao3]。原来我一直不知道[dao3]写作哪个字。后来看《十五从军行》,里面有一句“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我赶紧查了一下,发现“窦”字除了[dou6],还可以念[dao3]。“窦”字念[dou6]时可以作姓氏,比如“窦娥”;念[dao3]时就可以表示动物的窝了,比如狗窦和鸟窦。
原来表示狗窝的[dao3]不是没有对应的字,只是现在普通话中不常用这个字义而已,但是在古诗词中还是能找到很多类似的用法的。比如皮日休的“甘穷卧牛衣,受辱对狗窦。”比如郭印的“马饲牛栏下,人眠狗窦边。”
拗
潮州话里,使得某种东西弯曲并且断开成两截这个动作,不说“折”,而说[a2]。比如鬼节的时候,家家户户的门窗都要插上桃枝,我妈让我去折桃枝的时候,不说“折桃枝”,而说[a2 to5 gi1]。同样,“折枝花”说成[a2 gi1 huê1]。最近,我才发现[a2]其实就是“拗”。这个字在潮州话里也有两种发音,一读[ao2],一读[a2]。“拗”字读[a2],就可以表示折断东西。“拗”字读[ao2]时,主要是“执拗”。对了,还有“扛锄头”,我们也说“拗锄头”。现在,我们说普通话时并不常有拗花、拗柳这种表达,但是以前的诗词还是有很多的。比如宋祁的“渐北征鞭多拗柳,稍西官驿尚传梅。”和“拗柳亭皋晚,攀梅岭路长。”比如李贺的“试问酒旗歌板地,今朝谁是拗花人。”
倩
请人帮忙做某事的时候,我们经常说[ciah4]。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ciah4]是哪个字,因为[ciah4]跟请[cian2]发音比较接近,我一度还以为[ciah4]只是“请”的另一种发音。现在才知道,原来[ciah4]就是“倩”。因为“倩”字经常出现在女孩子的名字里面,表示美好的意思,读音是[cêng3],没想到还有另外一个读音[ciah4],表示的就是请人代为做某事。我突然就想起来,以前读的很多诗词,倩字都有这种用法。比如辛弃疾的“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比如张孝祥的“倩春留住,莫教摇落。”比如纳兰性德的“真无奈,倩声声檐雨,谱出回肠。”比如朱敦儒的“试倩悲风吹泪,过扬州。”比如朱淑真的“倩谁寄语春宵。”现在普通话中,这样说的好像比较少了。
趁
通常,我们要表达驱逐或赶走某人某物的时候,都是说[ziêng2],而具体是哪个字,我一直都写不出来。也是最近才知道,[ziêng2]的本字是“趁”。“趁”字在潮州话里也是有两个读音,读[ziang2],是平时说的“趁早”、“趁便”等,而读[ziêng2],则是“趁走”、“趁开”等。其实“趁”字的本义就是“追逐”,只是“乘便”这个字义用得多了,倒把本义给忘了。想想以前的诗词,这种表达还是挺普遍的。比如杜甫的“巢边野雀群欺燕,花底山蜂远趁人。”比如晁冲之的“鹅鸭不知春去尽,争随流水趁桃花。”比如辛弃疾的“旧家事、却对何人说。告弟弟莫趁蜂和蝶。有春归花落时节。”
醪
经常看到有人用“罗”字表示液体浑浊,或者人的声音浑沉,其实[lo5]是“醪”,而不是“罗”。杜甫“钟鼎山林各天性,浊醪粗饭任吾年”,范成大“郭里人家拜扫回,新开醪酒荐青梅”,苏辙“病後浊醪都少味,老来欢意苦无多”,梅尧臣“青板今已空,浊醪谁许载”在这些诗词中,“醪”字有浊酒的意思,用来表示液体浑浊,再引申出声音浑沉,大概也是可行的。
沃
普通话给花洒水一般都说“浇花”,潮州话却说“沃花”。“沃”字作“沃土”的时候,念[og4],表示肥沃;作“沃水”的时候念[ag4],表示浇灌。古诗词中也经常用到这个字义。比如葛长庚的“满目飞花万点,回首故人千里,把酒沃愁肠。”。比如王周的“始看菊蕊开篱下,又见梅花寄岭头,揽辔巴西官局冷,几凭春酒沃乡愁“。比如王禹偁的“身世荣衰不能算,且倾村酒沃愁襟”。潮州话中的“沃花”、“沃菜”、“沃肥”、“沃水”、“沃雨”应该都是这个“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