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

作者: 机息心远 | 来源:发表于2020-07-06 18:27 被阅读0次

    这一天,天黑之后,文化局局长贾文与甄丽一起走出了办公楼。

    两个人虽然走在一起,可并不是亲密无间,中间保持着男上司和女下属那么远的距离。

    出了单位大门,两个人都停下了。

    贾文的家在东面,东面是正街,一片灯火辉煌。甄丽租的房子在西面,西面是背街,黑咕隆咚一片。

    “我送你回去吧?”贾文小声说。

    甄丽向贾文靠过去,羞赧地低下头。贾文警觉地左右看看,见四周没有人,把手轻轻放在甄丽的小细腰上,朝西走了,一步步走向那片深渊一般的黑暗中。

    黑暗让空气变得压抑,贾文产生了几分恐惧。贾文打破沉默,故意没话找话,问:“最近,你们科的辛远怎么没来上班?”

    甄丽:“听说,他遇到了一件怪事。”

    贾文:“什么事?”

    甄丽:“有一天夜里,他骑着自行车从亲戚家回来,半路遇到一个女孩问路,她要去乱岗湖。”

    贾文:“就是你家西面那个废旧化工厂旁边的大坑?”

    甄丽:“是!”

    贾文:“那里太荒凉了,一个女孩,晚上去哪里干什么?”

    甄丽:“谁说不是呢!肯定有古怪。可是你知道,辛远是个热心肠,载上女孩就走了。”

    贾文沉默。

    甄丽继续讲:“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聊,女孩告诉了辛远她自己的名字,她叫张蕙英。走着走着大路变成小路,小路又变成土路,路边没有了路灯,天一下变得更黑了,黑得就像墨汁一样,伸手不见五指,这时辛远发现自己迷路了。他干脆扔掉自行车,拉着女孩摸索着朝前走,最后竟然走进了一片坟地。”

    贾文突然打了一个哆嗦。

    “辛远赶紧拉着女孩退回来,朝相反方向走,走着走着,却发现再次回到了那片坟地……”

    “这是遇上鬼打墙了!”贾文轻飘飘地说,声音没有一点底气。

    “四周都是墓碑,好像在故意阻拦他们。辛远一只手拉着张蕙英,一只手打着手机电筒找路,赫然看到前面一块墓碑上写着一个名字……张蕙英!!!”

    贾文感觉一股股凉风从后背往上窜:“甄丽你别讲了!”

    马路两旁的柳树黑森森的,像一缕缕浓密的头发。一只鸟叫了起来,那声音长一声短一声,古怪而单调,嘎……嘎……嘎……

    “过几天,我在单位里腾出一间房子,给你做宿舍,别来回跑了,这条路太瘆人了。”

    “那敢情好。”甄丽说。

    停了停,她有些胆怯地说:“这是什么鸟在叫?”

    贾文四下看了看,说:“是猫头鹰吧?”

    “猫头鹰会叫吗?”

    “它不叫吗?”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猫头鹰吃腐肉,它一叫,就要死人了。”

    贾文又一哆嗦,突然,停下了脚步。

    甄丽也停下来,问:“你怎么了?”

    贾文没有回答,他慢慢转过头,朝后看去,猛然一惊。有个黑影站在后面,相隔仅有一步远,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见头发很长,乱蓬蓬的,像个巨大的猫头鹰。

    “你干什么?”贾文问了一声。

    那个人没有说话。

    贾文吼道:“走开!”

    那个人在黑暗中逼视着贾文,声音嘶哑地说:“你走错路了。”

    然后,一转身,飞快地走开了,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贾文愣了一会儿,挽着甄丽继续朝前走。

    前面更黑了,什么都看不见,贾文也许是怕撞到什么上,步履越来越迟缓。他好像一直在想着什么。

    终于,他问甄丽:“……这个人是谁?”

    “我还想问你呢。”

    贾文不再说话了。

    又走了一段路,贾文停下来,突然说:“今夜我得回家。”

    “为什么?”

    “不为什么。”

    甄丽警觉地朝漆黑的前面看了看,一头扎进贾文的怀里,说:“我害怕!”

    贾文回头看了看,果决地说:“今夜有人看到我们了,我俩的事要保密,见不得光。”

    “不,我害怕……”

    贾文想了想,说:“那好吧。”

    他拉起甄丽的手,慢慢走进那黑暗深处。

    这天晚上,贾文的床上表现很差,两个人都没有尽兴,草草完事就睡了。

    半夜时,贾文突然醒了。他觉得今天怪怪的,让人不安,他决定回家。

    他悄悄爬起来,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门。那时,甄丽还睡着。

    贾文打了一辆出租车。

    路上,迎面开过来一辆出租车,两辆车交错而过时,他看见一个女人坐在那辆车里,脸贴着后车窗,定定地看着他,虽然只是一晃而过,但是贾文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正是甄丽……

    第二天,他给甄丽打电话核实,她说:“我一觉睡到天亮,你看错了。”

    不久,又发生了一件更奇怪的事。

    那次,贾文出差,他找了一个很合适的借口,把甄丽带上了。

    两个人在一家高档宾馆度过了三个销魂之夜,第四天上午,甄丽一个人出去逛街,贾文突然接到上级领导的电话,说有紧急事情,让他马上飞回去,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贾文赶紧给甄丽打电话,可是她的电话往了带,丢在宾馆里,只好留了一张纸条,然后匆匆忙忙赶到了机场,登上了十点四十分的航班。

    贾文下了飞机,坐单位的车进入市区之后,突然看到熙来攘往的人流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竟是她!甄丽!!!

    她慢悠悠地走着,好像在逛街。

    她应该在几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啊?有什么交通工具比飞机更快?

    贾文急忙叫司机停车,跳下去,几步就走到她面前,惊恐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甄丽愣了一下,立即笑起来:“我坐的是九点半的航班。你呢?”

    他觉得甄丽越来越陌生,每次见了她,都神经兮兮。贾文开始疏远她。

    一天上班,甄丽在走廊里遇见了贾文,大声说:“贾局长,我正找你呢。”

    “有事?”

    她看了看四周没人,小声说:“……晚上说,我们一起吃饭。”

    下班之后,贾文对甄丽说:“你想吃什么?”

    “别出去了,咱们就在食堂吃吧。”

    “你为我省钱哪?”

    “我吃完饭不敢一个人回来……”

    这时候,贾文已经为甄丽安排了一间宿舍,她每天都住在单位。

    “怎么了?”

    “最近,我总是怕……”

    “怕什么?”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说。”

    食堂在一楼,很小,只有六张桌子,一个大师傅。

    平时,大家中午都在这里吃工作餐,很热闹。晚上,单位里的人都回家了,只有几个家不在本地的职工在这里吃。

    贾文除了手里有权,在单位说一不二,就是乱搞女人,他和单位里的很多女人眉来眼去,关系暧昧。除了这两样他好像就找不出什么优点了。

    贾文和甄丽要了两份饭菜,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贾文低头吃饭,甄丽却一直望着窗外。

    “你怎么不吃?”

    “贾文,我最近遇见了一件很吓人的事……”

    “什么事?”

    “我越想越害怕……”甄丽一边说一边抖。

    贾文伸出手,抚了抚甄丽的头发:“别怕,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总听见隔壁有动静……”

    甄丽宿舍隔壁是单位的仓库。

    “什么动静?”

    “好像有人在那里叨咕什么……”

    “你是出现了幻觉。”

    “不是!有一天,我悄悄推开门,看见了一个人影……”

    贾文一下就想到了那天晚上,那个乱蓬蓬一头长发的人。他的心悬了起来。

    甄丽眼巴巴地看着他说:“今晚,同屋的张姐回老家了,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要搁以前,贾文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和甄丽幽会。可现在他犹豫了,欲望和性命比起来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你跟我去看看,那房子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文想了一会儿,缓缓地说:“好……吧。”

    吃了饭,天已经黑下来。

    贾文跟甄丽上了楼。

    宿舍在四楼,最高一层。仓库当然也在四楼。

    平时,只有甄丽和张姐两个人住在这里。现在,空荡荡的四楼只剩下甄丽一个人了。

    甄丽找出了仓库的钥匙,递给贾文,然后,她就站在宿舍门前不敢朝前走了。

    楼道里很昏暗,只有头顶的一盏灯亮着,前面窄仄的楼道渐渐暗下去,最后就是一片漆黑了。

    贾文的影子铺在地上,越来越长。他踩着影子一步步走过去。

    到了道具仓库的门前,他回过头,看见甄丽正定定地看着他。在灯光下,她的脸是青白色。

    他是男人,甄丽的男人,男人就要有男人的尊严,这个时候他总不能说:“甄丽,你过来,跟我一起进去,我怕……”

    他硬着头皮打开了仓库的门。

    里面一片漆黑。

    他清楚这里面堆放着什么东西,有单位的办公用品,有暂时不用的旧机器,还有节日的演出服和一些乐器:锣、鼓、镲、电子琴、二胡、呱嗒板、唢呐……

    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有灰尘味,有机器的腐朽味,有二胡的松香味……

    他一只手扶门框一只手在墙上摸索开关。他必须赶快打开灯。

    可是,他摸索了半天竟然找不到那个开关。

    他的手顺着墙朝里摸,一点点踏进了门里。

    那扇陈旧的门毫无声息地关上了。他的头发一下就竖起来!

    他正想着拉开门跑出去,手却摸到了电灯开关,谢天谢地!

    他按了一下,没亮。

    他的腿一下就软了。这时候,他听见有个锣“哐”地响了一声,吓得他一哆嗦,那绝不是老鼠弄出的声音,那是一个人在敲!

    接着,他就听见一个低低的声音说:“天堂有路你不走……”

    他想喊甄丽,但是,他喉咙干燥,发不出声音。

    那个声音又继续说:“地狱无门自来投……”

    一个人影闪现出来,像一个恶梦。

    贾文应该被吓得昏厥过去,可是,他却保持着异常的清醒。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不糊涂,比如喝酒,他喝再多都不会神志不清,干遭罪。他总想,像他这种人,临死的时候一定是最痛苦的。

    那个人影慢慢地走近了他。贾文看不清对方的脸。

    贾文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咔哒……咔哒……咔哒,最后终于打着了。黑暗中,那小小的火苗映出对方苍白的脸。一双眼睛躲开火苗,从一头乱蓬蓬的长发后面直直地朝贾文看过来。

    “甄丽,怎么是你?你不是在外面吗?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甄丽,你是鬼,鬼……”

    贾文紧绷的神经终于奔溃了,他歇斯底里地嚎叫着逃跑了。

    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人,她对着黑影人说:“姐,出来吧,那个王八蛋跑了,这回,他吓不死,也会吓疯。”

    她正是甄丽。

    黑影人是她的孪生姐姐。

    咯咯咯……姐姐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他这是罪有应得!上级任命他来当局长,是让他把单位搞好,不是来花天酒地搞女人的,不是让他来祸害人的。他不是有后台吗?不是放话说谁都扳不倒他吗?哈哈哈……”

    第二天,文化局传出消息说贾文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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