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来敲门

爱情来敲门

《我的短篇小说》目录

        今天上午我收到一条信息：“明天晚上六点到我家吃饭，尝尝我新买的一瓶好酒。我家的地址是……”。

        我傻傻地看了很长时间，犹豫不决。

        去？还是不去？

        难以取舍。

        我已经孤独了太久，害怕一个人吃饭，害怕一个人散步，害怕一个人终老。

        为了等待这一刻，我已经等待了太久。我可以说：不去吗？

        01.  孙子兵法

        10年前我初到A城的一个小公司，被打入到最底层，去了后勤部。

        每天我跟着后勤部的组长检查各个部门的卫生，去商场采购办公用品。偶尔闲下来的时候，我总会被一些老员工们支使着去楼下接收快递、背水、给饮水机换水，或者是打扫办公室卫生。

        我过着惨不忍睹的苦逼生活。每天晚上下班回到狭小的出租屋，我总是偷偷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文钱难死英雄汉。谁让我文凭低、资历浅呢？

        这是我毕业后的第N份工作了。每一次的新工作都是因为我脾气暴、性子烈，不肯为五斗米折腰而终结。每一次昂首阔步走出被自己炒鱿鱼的公司时，我都会豪气冲天地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没想到，我现在不仅成不了爷，反而成了孙子。

        每一次受到委屈的时候，我总是默念：“孙子兵法之首是忍！忍辱负重！小不忍则乱大谋！韩信能忍受得了胯下之辱，我怎么就不行？”

        不忍不行了。媳妇前天打电话来说怀孕了，嘴特别馋，想买些零嘴吃，又舍不得钱。我当时就哭了。一个大老爷们连自己的媳妇都照顾不好，太窝囊了！我要拼命赚钱养家！

        02.  艾晴来了

        “小孙，文印室的打印纸用完了，你去文具店买些回来，顺便把采购单上的东西都带回来。”组长老李见不得我闲着，只要一看见我坐下来喝口水了，就看我不顺眼。

        “好嘞！”我立即放下水杯，起身离开办公室，直奔电梯口。

          电梯口旁边站着一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子。女孩长发披肩、白色长裙。从她抱着的一大堆文件夹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和我一样苦逼的可怜人。

        电梯门打开了，女孩走得很急，一不小心，手中的文件夹散了一地。眼看着电梯门就要合上了，还有一些散乱的文件掉在电梯口。女孩子慌了，手忙脚乱，长发眼看着要夹在门上了。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我一个箭步冲过去，一只手将女孩抱在怀里，另外一只手将女孩的长发拽进了电梯内。我和女孩刚站稳，电梯门合上了。女孩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我见犹怜。大约了过了一分钟，女孩推开我，慢慢抬起头，对我小声说：“大叔，谢谢您刚才救了我！”

        大叔？我有这么老么？我快要老泪纵横了！这妮子怎么说话呢？

        “姑娘，听大叔一句劝，以后坐电梯小心些，尤其是你这长头发一定要注意了。下次再抱着这么一大堆东西，掉了就掉了，别慌着去捡，自己的安全要放在第一位。记住喽！”我压低声音，装作一幅老气横秋的模样气喘吁吁地说。

        女孩被我逗笑了，亮晶晶的眼眸里闪着晶莹的泪光。

        女孩娇俏可人，属于典型的江南美女。看着女孩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我一时慌了神。

        “您好！我是财务部的艾晴。”女孩自我介绍说，“我的联系方式是151……，改天我请您吃饭，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今天有很多报表需要做好，估计我要加班到很晚。等您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女孩摁了一个楼层的电梯号后，捡起散落在电梯里的文件夹，准备离开。

        03.  爱心早餐

        我很快忘记了女孩的事情。小女孩的话不能当真。即使是请吃饭也是我这个大老爷们请客，也不能让一个小丫头破费啊。那个小女孩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来着？我的记性不好，没记住那一长串数字。这样也好，忘了就忘了吧。男人嘛，见了漂亮女孩子很难不动心的。我是有家室的人了，必须做到和美女划清界限。

        繁琐的事情太多，我每天累得像狗一样，下班后很困，一躺下很快睡得像死猪一样沉。每天早晨的起床铃响了很多遍后，吵得我的头快要爆的时候，我才痛苦万状地从床上爬起来，闭着眼睛走到洗手间、刷牙、洗脸。等我冲出房间，跑到公交站台的时候，离上班时间顶多只剩下半个小时了。如果路上不堵车，还可以勉强到公司附近。下了车，我还要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公司楼下。如果恰巧电梯就到了楼下，我坐上电梯上了36层，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每天晚上我总是下决心第二天早晨要早早起床做早餐，轻轻松松去上班。可是到了第二天早晨，我又赖床，死活不想起来。一拖再拖，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我才迫不得已从床上爬起来。

        有一天早晨，我跑到公司，刚到办公室，就看见我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便当盒。我以为是谁放错了地方，就大声喊着：“这是谁的早餐啊？没人认领，我可就吃了啊！”

        老李笑眯眯地走过来说：“这是财务部的艾晴送过来的。说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小子，艳福不浅啦！”

          啥？艳福不浅？老李实在是想多了。人家是白天鹅，我就是一癞蛤蟆。人家是一朵鲜花，我就是一坨臭狗屎。

        我一个劲地傻笑，打哈哈。打开便当盒一看，我乐坏了。这小妮子手艺真不错，醋溜土豆丝是我的最爱，闻着就觉得很够味。我很快就吃完了便当盒里的饭菜，意犹未尽。再有几盒饭菜，我也能吃得完。谁要是娶了这小丫头，真的是有口福了。我浮想联翩。

        正在我心猿意马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孙大志在吗？”

        艾晴来了！我记得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艾晴在敲门。 

        我立即起身，收拾好便当盒，“在！在！谢谢你给我准备的早餐！我刚吃完。你太客气了。”

          “是您太客气了！我一直等您电话。这么长时间了，也没等到您电话。我就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查看档案，才找到您。大叔，您档案上的照片没有您本人帅啊！”艾晴神情俏皮，说起话来清脆悦耳。

        我把便当盒用开水洗净后交给艾晴。艾晴拿着便当盒走了。

        从那以后，我的办公桌上隔三差五地放着便当盒，便当盒里的饭菜变着花样。老李开始还开着玩笑，后来就行以为常了。慢慢地公司里的人传出谣言说艾晴和我好上了。对此谣言，艾晴置之不理，依旧给我送早餐。

          我怕连累了艾晴，坚决不让艾晴过来找我了。人家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孩子不能被我坏了名声。虽然我很喜欢她，但是我是个粗人，不能害了人家。或许人家只是把我当做救命恩人，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我辞了职，又重新换了一个公司。

        04.  婚变

        时间过得很快，五年多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我从一个愣头青成长为一个圆滑势利的中年人。我真正地长成了一个大叔。从打杂的员工做到后勤部组长、副主任、主任、直至部长，这几年我顺风顺水。媳妇给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生活过得美满富足。我在A城买了房、买了车，把老婆孩子接到了身边。

        我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三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出差回家，发现餐厅里杯盘狼藉，客厅里胡乱扔着一双男人的鞋。我气血上涌，一脚踹开卧室门，看见了不堪的一幕。我冲进厨房，拿起菜刀直奔卧室，媳妇披头散发跪在地上，死死地拽住我的腿，大声哭着求我放过他们。那个男人仓皇出逃。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模样，他就跑得没影了。小小的孩子被惊醒，站在另外一个卧室的门口大声哭着叫着爸爸妈妈不要打架，宝宝害怕。

        看着小小的孩子，我的心一下子软了，丢了菜刀，跪在地上，用手拍打着头，泣不成声。

        那天晚上，哭累了，我抱着小小的孩子去了孩子的卧室休息。接下来的几天，我不说一句话。那几天，我夜不能寐，食不能安。人很快瘦了下去。直到一个月后，我彻底崩溃。我明白我彻底完了。我把房子、车子留给曾经的妻，带走了孩子。那个女人曾经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我，还给我生了一个儿子，延续了我老孙家的血脉，我不能亏待她。很多人都说我傻，应该让她净身出户。但是我做不到。毕竟我们曾经相爱过，她曾经是我的妻，是我孩子的母亲。她生活得好了，我的孩子将来去看她，日子也好过些。女人一旦发生了那种事情，再嫁人也不容易了。

        05.佳人有约

        有一天晚上公司老总要见一个客户，带着我一起出席一个酒会。在酒会上我遇见了艾晴。艾晴已不再是当年弱不禁风的小女孩，现在是A公司某部门的经理。A公司规模扩大了很多倍，也已上市。我们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

        我以为和艾晴的相遇是极为普通的一次相遇，大家处于礼貌互相打打招呼，由于业务关系，互相留下联系方式。我不敢奢望和艾晴有任何联系。我的头发快掉光了，皮肤也已松弛，日显肥胖臃肿。她正风华正茂、美艳无双。我知道我不配有任何非分之想。

        自从单身以来，我厌倦了任何相亲的场合，断了重新成家的念头。我实在是伤不起。女人心大海针，猜不透，摸不清。我只想把孩子抚养大，不想再和任何女人有任何瓜葛。可是自从见了艾晴之后，我的心又蠢蠢欲动了，整夜整夜地失眠了。我把艾晴曾经给我做的饭菜重新做一遍，可是我找不到从前的任何感觉。我做的饭菜太难吃，难以下咽。我只好把孩子送到我爸妈家住上一段时间。

        我病了，病得厉害。一个180斤的壮汉在短短的三个月时间里瘦掉了40斤。有人开玩笑说我减肥成功，我总是苦笑说是啊，谁要减肥告诉我，我免费提供减肥秘诀。

        是的，我得了心病。这病任何医生都治不了，只有艾晴。有很多次，我看着艾晴的电话号码发呆，我想她，真的。我很想再尝一尝她给我做的醋溜土豆丝盖浇饭。

        相思入骨。白天忙些时间好过，可是到了夜晚就难熬了。终于在一天晚上，我忍不住给艾晴发了一条信息：“很怀念你做的醋溜土豆丝了。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你做的早餐呢？”

        就这样在今天上午我收到了艾晴给我的短信：“明天晚上六点到我家吃饭，尝尝我新买的好酒。我家的地址是……”

        我去吗？她结婚了吗？有男朋友了吗？我是不是依然是她的大叔？

        我实在是害怕。我惧怕女人，惧怕婚姻。

        曾经我也恋爱过，爱得死去活来。曾经我也有我的妻，我们相濡以沫。可是后来呢？

          我实在是害怕，真的。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会经不住诱惑。毕竟我已经孤独了这么久，毕竟我是一个男人，还不算太老。

        我害怕变换莫测的未来，害怕伤心，害怕分离。

          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邀请。

            我只是一个大叔。

            去？还是不去？

            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