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有四大凶兽广为流传，分别为混沌、穷奇、梼杌以及饕餮。“四凶”作为一个专有名称，则最早见于《左传·文公十八年》：
“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梼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魑魅”
而穷奇，则是“四凶”之中结合了怪兽、天神、恶人三位一体的独特存在。
穷奇
首先，穷奇的怪兽形象出现在《山海经》中，就有着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外形：
其一 “状如牛”，这个形象来源于《山海经·西山经》：“又西二百六十里，曰邽（gui一）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蝟（wei四）毛，名曰穷奇，音如獆（hao二）狗，是食人”
牛形穷奇
通俗点说就是，邽山上有一种兽，外形似牛，却长着类似刺猬的毛，名字叫做穷奇，能发出狗嗥一样的声音，而且还吃人！
状如牛、刺猬毛、学狗叫、爱吃人，这四点构成了穷奇作为第一种怪兽形象的基本特征。但这种“状如牛”的穷奇除了爱吃人有那么一丝凶兽的风采外，其他的怎么看都略显可爱。
其二“状如虎”，这个形象则来源于《山海经·海内北经》：穷奇状如虎，有翼，食人从首始，所食被发，在蜪（tao二）犬北，一曰从足。”
虎形穷奇
这是一只长着翅膀老虎模样的怪兽，它也吃人但是进食却很有贵族气质，一定要从头开始吃，而被它吃的这个人则是披头散发的，另一种说法则是它也有可能从脚开始吃人。
总的来说，这种“状如虎”的穷奇似乎更像是一头真正的凶兽，不仅外形狰狞威武，而且还特意强调了其“食人”的细节：比如到底是从头开始还是从脚开始。
而现藏于国外的两件商代青铜器“猛虎食人卣”，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几乎就是这条记载的完美复刻版：
猛虎食人卣
“状如虎”符合这件器物的基本造型，“有翼”可能正是青铜虎背部的扉棱装饰。
“食人从首始”也是这件青铜器所着力表达的场景，“所食被发”则正是描述被食者的发饰。
虽然尚不能肯定此青铜器正是表现“凶兽穷奇”，但猛虎食人背后定然蕴含深意。
可以说，在作为怪兽的层面，两种形象的“穷奇”都是“尽责”的：其形虽异，食人则一。它们传递给世人的是其作为凶兽“为恶难驯”的神话意蕴表达，也反应了人类对于最初未知力量的崇拜与敬畏。
而到了汉代，一个有趣的现象则开始出现，从目前的汉画像石资料来看，“虎形”的穷奇出现在西汉中晚期至东汉早期的墓葬中，但整体而言大多数汉墓中却偏爱用“牛形”穷奇来装饰墓穴门楣。
画像石中穷奇
那么有两个问题需要解释：
第一，为何会用食人的凶兽“穷奇”来装饰墓葬？
第二，又为何不用更加符合凶兽形象的“虎形”穷奇而多用“牛形”？
一个可能的解释是这样的：汉魏之后，“四凶”的神性开始转变，其神话意蕴也随之发生变化，它们为圣人所制（舜...流四凶族...投诸四裔，以御魑魅）并开始化害为利，由此也完成了从“凶兽”向“天神”的第二次转化！而用凶兽穷奇图像来装饰墓葬，则旨在护卫墓主灵魂免受侵扰。
虎食女魃
《汉书·礼仪志》记载：“穷奇、腾根共食蛊”，穷奇是汉代宫廷大傩驱邪逐疫仪式中“追恶凶”的十二神之一，蛊，腹中虫也，是一种食人脏腑的恶物或鬼魅，名为“魍象”和“蝹”，专食死者肝脑。显然，在这里作为“四凶”之一的穷奇将其才能发挥地淋漓尽致，人们正好利用“畏兽”无与伦比的“凶性”来辟除邪魅、祓去不祥。
穷奇与虎，神荼郁垒
至于，为什么温顺的“牛形”穷奇要比凶猛的“虎形”穷奇出现的更多？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就汉画像石镇墓辟邪的画面而言，白虎作为大傩中追凶除恶十二主神之一，无论如何都是必不可少的，而且驱邪画面中不论如何增减如：蟾蜍、熊亦或神荼、郁垒等，白虎神都居于主位，正如《论衡·解除篇》云：“宅中主神有十二焉，青龙白虎列十二位，龙虎猛神，天之正鬼也”
白虎正神
如此一来，作为“虎形”的穷奇形象，就极易与作为主神的白虎形象混淆而难以辨识。所以采用“牛形”穷奇或许是为了不喧宾夺主，而且可以更好的表现出以“穷奇来驱邪”的场景。
穷奇从辟邪的“天神”向为祸的“恶人”的第二次转变，则意味着为其赋予了关于人性“善与恶”的价值观念：
比如在《神异经》中，基本延续了《海内北经》“奇状似虎、有翼能飞”的外形特征，却将其塑造成了一个“颠倒是非、惩善扬恶”的怪兽，没错就是欺负老实人！
神异经穷奇
"西北有兽，其状似虎，有翼能飞，便剿食人，知人言语，闻人斗辄食直者，闻人忠信辄食其鼻，闻人恶逆不善辄杀兽往馈之，名曰穷奇。”
这厮见人打架斗殴就去把正直有理的一方吃掉。当听说某人忠厚老实，它就去要把那人鼻子咬掉；而听说某人作恶多端，却反而捕杀野兽以馈赠之，简直就是鼓励犯法、教唆犯罪的典型！
不仅如此，司马迁则在《史记·五帝本纪》中将这种“四凶之所为凶”的历史背景和内涵意蕴进一步阐述，并将其附会于圣王之不才子，以此警诫天下之人。
“少皞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为之穷奇”，所谓“穷奇”，杜预注曰：“其行穷，其好奇”
这就有着一种“坏事做绝”的意味。少皞亦即少昊，亦名玄嚣，号青阳氏。是为黄帝的长子也是西方天帝，所以如果追溯穷奇身份，实乃黄帝之孙也！
考古山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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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公子渊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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