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故乡和他乡辗转,最后在故乡暂定。故乡和他乡间隔着一片海,弥漫着大雾,每当行船入雾,不见前路,不知归途,深感颠沛流离。曾久居他乡,再回故乡,只觉恍惚,常回念往事,好似曾经只是一场最踏实、最纯净、最虚幻的梦。
梦始于林间。这片林子长于一座低矮的山丘,山丘不及远处50层高楼的一半。林中的树,有些极其苍老,盘根错节,树皮松软易碎;有些极其稚嫩,棕色的躯干都泛着绿意。可是它们无一不高大挺拔,浓密的枝叶掩住了天,阳光直射,透不过枝叶落下,只把枝叶照得发亮,扩散着浓绿在山丘的每一个角落。在其间行走,便被重重叠叠,轻柔温暖的生机包裹,清风掠过,整个身体都在叫嚣着蹦跳起来!蹦跳起来!
梦中有位少女,有碗凉粉。少女有双狡黠的眼睛,她常常带着洒满辣椒的凉粉在山丘上等着我。我骑着自行车到来时,她就把凉粉一藏,笑嘻嘻的,眼睛很亮,要我猜今天吃什么。她对这一招总是玩不腻,我也就配合她,说出各种答案。她时赢时输,赢时眼睛异常的亮,神情得意,输时嘴中“啧”的一声,在慢腾腾的拿出凉粉。这样的玩法,显得两个人都很傻,但互相喜欢,边也互相陪着胡闹。
她常带着凉粉,在固定的地点。固定的时间,吃着固定的食物,我们之间达成了没有言明的约定,这座小山丘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由胃到心,辣得发暖。坐在大树下,我侧目看她。枝叶的绿影在地面荡漾,波澜抚上她的脸颊,她似也发现了,从我眼中看见了她的身影,她眨了眨眼睛,眼里满含笑意调侃,我心跟着跳了跳,略有虚心的也眨了眨眼。
向来是瞒不过她的。
她问:“你的凉粉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甜的。”
“哈,傻。”
“嗯。”你给的。
虽这么说,她却悄悄的靠近我。
她才是傻的。
山丘被一条大路包围,路呈“U”型,由于周围是工厂和工地,几乎没有车辆来往,成为了人们散步健身的聚集地。我喜欢晚上去闲走,我妈喜欢早上去跑步,而我爸工作太忙,并不热衷。每当我或我妈出门,我爸就从卧室走出,看着我们出去,再说一句“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偶尔我爸兴起,晚饭后一家人就会去散步。山丘上没有灯,路黑,不上去。大路上的灯也少,灯光也不明亮,是橙黄色的光。我们并排走着,爸妈说着什么,妹妹也说着什么,我听着时不时回上一句,视线不由的落到山丘上,听说要封山护林,不知何时再能上去。
后来,没有封山护林,砍了几颗老树,因家中生变匆忙离开,未来得及看社区给出的原因,也不再敢过问,甚至同谁也没有告别,只带了一份凉粉上了船。匆忙的来,匆忙的去,无声无息,无痕无迹。
在船上漂泊时,拥有狡黠眼睛的少女打了个电话过来,接通后长时间的沉默,我犹豫想挂断时,她猜出了我的想法。
“你敢!”她恶狠狠的说。
随即又软了言语,温声说。
“不看,不告别,不代表树还在,不代表没有分离。”
我还是挂了电话,吃起了凉粉,海上起了雾,朦朦胧胧。船轻轻摇摆,身上渐起寒意,辣椒在胃中烧,恶心又疼痛。
我去见过被砍的老树,只剩下个老树桩,阳光大刺刺的笼罩老树桩,清风仍在吹拂,却再无绿影荡漾,再无少女倩影。怒上心头,恶狠狠的踩了阳光几脚,随后扬长而去,再不念已经逝去的东西。
从前,人在哪落地哪便是故乡;现在,人在哪长大哪便是故乡。我没有在落地的地方长大成人,也没有在长期生活的地方长大成人。我好像没有故乡,我一直在流浪,找不到归处,更不知过往存在。
故乡是浪子安心的家。往事虽如梦,可让我安心,便是我的“故乡”。我不愿告别,我怕离别是永远。可是“不看,不告别”并不代表没有发生。我返回名义上的故乡,从不见安心。我不可以当过往是现实,不可以当这一切没有发生,更不可以全盘接受这一切。梦要我自己打破,“故乡”要由我自己拉往现实。我要自己亲手建造“故乡”。我要再见少女,我要再见家人,我想一起胡闹,我想一起散步。
我不能逃避。
还很宽广,雾很浓厚,可船会到岸,雾会散去。往事不曾消散,深刻记忆,现实也不曾可怕,所有的不安不该逃避。生活本就是匆忙间四处奔波,我要像踩阳光发泄,吃凉粉镇静那般,我知道改变的存在,我不接受,但也不逃避,总有一天,树会长回,凉粉再会暖心。
“故乡”永远存在,不是逃避的场所,是铭刻曾存在美好的地方,是激励现实再次前进的勇气。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