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1）

韩涵微语：《在路上》

我是一条狗。只有三个月大，全身白色发灰，QQ型卷毛，好像女人烫过的小卷发，也有点像方便面。

我是被小主人从狗市场上买来的。

我记不得自己的妈妈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吃过妈妈几天奶。

妈妈那一胎生下了我们兄弟姐妹五个。我个头比他们都大，总是第一个挤到妈妈跟前。

可妈妈好像不怎么喜欢我，她总是推开我，到弱弱的小五身边躺下。

看着小五在妈妈怀里腻歪，我就跑过去挤走他，任凭妈妈怎么推都推不开，即便是吃饱了喝足了，我也要缠着妈妈。

那天早晨醒来，我看到妈妈环抱着小五。小五紧闭着眼睛，而妈妈却留着泪，不停地用头蹭着小五的头。

我和其他兄妹跑过去，围着小五。有的学着妈妈，用头抵着它的脑袋，有的用脚轻轻地碰碰它，它仍然一动也不动。

“真会装可怜”，我不屑地用踢了踢他，挤在它和妈妈中间。妈妈第一次没有推开我，而是紧紧地抱住我。

我真怀疑妈妈是把我当小五了。可那有什么没关系呢，我紧紧地依偎着妈妈，闻着妈妈的体香……

“妈妈”。我不用看就知道是那个讨厌的小五。我用能杀人的眼神瞟过去，这个讨厌的家伙竟然站了起来。

“想给我抢妈妈？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小个头。”我懒得再多看他一眼，头在妈妈怀里埋得更深了。

“哎哟，谁踢我屁股！”我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那个讨厌的家伙竟然定定地看着我，要不是他头上的那块白毛，我肯定会认为它不是小五。

那眼神我好想哪里见过，想起来了，对，就是妈妈因为我们，与那满脸横肉的老男人对峙的眼神。

寒寒的冷光中，我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妈妈身上。妈妈抖动着身子站了起来，我摔了个四仰八叉……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个老男人用铁锹铲起小五，妈妈正在定定地看着他，就像梦里小五看我的眼神。

男人退后几步，恨恨地说，“早几天卖了，还挣几个钱。现在可好，死了，你瞪我干什么。”

我冲着他一声狂吠，“滚开，别欺负我妈！”他拿着铁锹对着我，我退到了妈妈的身后。他转身走出了院子。

不一会儿，他提了个大房子，红色的屋顶，白色的框架，隔着门看，里面还铺着棉褥。

妈妈和我们住的棚子，四处透风，围着的塑料布随风摇曳，像一面面旌旗，喂食的铝盆好像被烧过，黑色的斑块遍布盆里盆外。

“真是不错。”我挣脱妈妈的怀抱，蹒跚着跑了过去。妈妈用我们自己的语言阻止着，“傻孩子，站住！”

可我已经从开着的小门进到里面小一点的房子，踩在棉褥上，软软的，还有太阳的香气。

妈妈不停地大声重复着，“赶紧出来！赶紧出来！”

“这么好的房子，我才不要出去呢。”我顺势躺了下去，就像在妈妈的肚皮上，舒服极了。

妈妈冲了过来，用脚掀着房子。我被妈妈的样子吓得不敢出声，呆呆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那老男人大声呵斥着，“老母狗，滚一边去。”

我怎么离开地面了？妈妈的叫声更加厉害了，引得其他几个兄弟姐妹，或许还有其他家的狗一起狂吠。

妈妈猛地扑向了老男人，老男人抬起脚的那一刻，妈妈就飞了出去，落在了对面墙根的石头上，顿时一滩红色的东西流了出来。

我的心紧紧地收缩，血液一点一点地流向四肢，不再回流，喉头也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只能用头撞击着房子，我要用我的牙齿把这个老男人撕成围着棚子的塑料布。

“再撞，我就把你扔出去，给那个老母狗一样！”

我耷拉着脑袋瘫在那里。我只是一条狗，一条出生不足十天的狗。

我连同漂亮的小房子，被老男人骑着摩托车，带到了一个满是狗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狗市场。

狗市场上狗一点也不比人少。

小一点的，像我一样，被装在房子里，也有被装在纸盒子里，呆呆萌萌，似乎这个世界与他们无关，他们只在乎两件事，一是吃饱，二是吃好。

真是一群幼稚无脑的狗！我才不要与他们为伍。

大点的狗，有的高达人的腰际，头上套着项圈，项圈上有许多圆孔。

脖子正下方的圆孔上挂着铃铛，随着身体的摆动，发出清清脆脆的声音。脖子上方的圆孔连着绳链子，绳链子那头要么捆在树上，要么由他们的主人紧紧地攥着。

好神气啊。真是狗有狗样，狗狗不同啊。

但他们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开心，难道项圈不舒服吗？还是被主人牵着的绳子勒疼了？盯着他们的眼睛，我却看到了妈妈。

妈妈？！天哪，石头，一滩血，还有弱弱的小五，在我脑中交错闪过。

我不要做一条狗，不要做小五，也不要做妈妈。我要向人一样直立起来走路......

可我怎么才能走出这房子呢?我只是一条狗诶。

我被老男人扔在一群小狗中间。看着那群蠢狗，不是吃就是喝，我干脆躺下睡觉。可是，我怎么能睡着呢？

“妈妈，你看这条小狗多可爱，我要带它回去做朋友。”一个稚嫩的男孩声，听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吧。

“朋友？太有诱惑力了。”我一骨碌爬起来，到了房子的门口。

男孩正蹲在我对面蠢狗的前面，用手轻轻抚摸着它。那货竟然用舌头轻轻舔着小男孩的手，嘴里还哼着歌。

“小五？”我知道那货不可能是小五了。我竟然眼睛一热鼻子一酸，喉咙噎着的东西好像也下去了，里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我自己吓了一跳。

小男孩或许也注意到我的声音，转身看向了我。那是个干净漂亮的男孩，扑闪着大眼睛，纯净明亮，最关键有着我熟悉的东西。

我不能判定那是什么，但我在他看向的那一瞬间，我就判定那是我逃离这房子，逃离那个老男人的最好时机。

我用欢快的声音，呼叫他两声，“哥们，过来。”他竟然真的过来了，我叫的更欢了，还把两手通过房子铁栅栏伸了出来，向他作揖道谢。

“妈妈，你快过来看，这只狗狗太神奇了！”

那位被叫做妈妈的女人过来了，她摸了摸男孩的头，蹲了下来，“你确定喜欢吗？”我仿佛看到了妈妈，又用手向她作揖道个谢。

我真心希望被他们带走。只为那一声“做朋友”。

“当然，你看它也给你作揖了呢。”小男孩在一排整齐的小牙中灿烂明亮起来。

“好吧，就它了。”女主人清脆声中，我又作了个揖，冲着对面那蠢货清脆地喊话，“哥们终于走出这房子了。”

那蠢货竟然还在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