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童年之 割麦

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童年之 割麦

一

“大玉、小玉——，起来了，割麦去。”迷迷瞪瞪中听到母亲的喊声，夹杂着“哐、哐、哐”敲窗子的声音。

望向窗外，天刚蒙蒙亮，模模糊糊看到母亲忙碌的身影，像看到的皮影戏，黑黑的影子来回走动。

睡在我身旁的小妹，轻轻的鼾声像小夜曲，诱惑我的睡意，伴着她均匀的呼吸，她的肚皮有节奏地一起一伏。我推推她，身子软软的，晃动两下，像酣睡的小猫咪，怎么逗弄都不醒。先不叫她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我穿衣下床，走到院子里。母亲正在准备着:一捆草绳，两根长绳，一个大袋子，两把镰刀——昨天下午母亲已磨得锃亮，我割了一把草试过它的锋利。

“大玉，去把水壶装满。”母亲吩咐。

“唉”，我答应着，“是那个军用水壶吗？”我特别喜欢父亲带回的水壶，扁扁的，墨绿色，还配着军绿色的带子，斜背在身上，崩提多带劲儿了。

“小玉呢？还在赖床啊？”    “咱走时再叫她吧，太困了，多睡会儿。”说着，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母亲又准备干粮，早起烙的油饼，葱花的香味弥漫在院子里，慢慢驱散了我的睡意。

一切准备就绪，母亲喊“小玉——”，没动静。“看我的……”  我跑到窗户下喊:“冰棍——”小妹一骨碌爬起来:“我吃，我吃……”

母亲笑骂:“就知道吃，不干活哪来吃的？！”

小妹爬上排子车，母亲拉着，我跟在她身边，“大玉，上去，我拉着你俩。”我没上车，母亲太累了。

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童年之 割麦

二

一路上，没个人影。村子里，一切都静默着，安睡着。

村外的大路上，偶尔听到几声不知名的小虫还没娴熟的时断时续的奏乐，声音散落在草丛里，麦地里。母女二人的脚步声、地排车碾过公路的吱呀吱呀声，惊醒了还在酣睡的广袤原野。

每天割麦，我们娘仨都是全村最早的。别人家里都有男劳力，不怕麦子收不到家里去。我家不同，父亲当兵在外，家里就母亲一个整劳力，带着俩瘦弱不堪的小妮子，没得比。只能从时间上来补，把一天当两天用。

来到田间地头，找到自家自留地。放眼望去，一片金黄，风吹麦浪，风里带来香香的、甜甜的气息。小小胸膛里，陡生大干一场的冲动。

母亲从地排车上抱下妹妹，给我俩安排活儿。“小玉，跟在我和你姐身后，捡麦穗，捆麦子，不许偷懒”。母亲和我并排着割麦，她四垄，我两垄。

“弯腰，左手向胸前拢麦，右手拿镰刀快速割，速度越快，用劲越小。”母亲边说边给我做示范，赶着她的四垄小麦，只听到“唰唰唰”的，镰起麦倒，很快就超出我一大截，我不甘心，使出全力追赶，越急越乱，麦子割得丢三落四，一镰下去总有漏网之鱼，还要再割一遍。

母亲一口气儿割出老远，腰都没空直一下。每割二三十米，直一下身，用镰把子敲打敲打脊背。我割两把直直身，一会儿腰酸背痛，向地的尽头望去:什么时候才到头啊？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地上。

母亲在远处看到了，大声喊我:“大玉，先歇会儿，不急，慢慢来。”说着转身到我割的那两垄，和我对着头收割，接应我。一会儿我俩就会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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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这块地，母亲和我割完一半，太阳才升起来，村里人们拿着镰刀推着车，谈论着收成，向麦田涌来。看到我们，打招呼:“这么早啊！割了这么多了。”

妹妹喊饿，才感到肚子咕咕叫，我们还没吃早饭呢！娘仨围坐在地头上，分吃油饼。我边吃边揉揉腰，母亲问:“大玉，怎么了？”  我说:“腰疼” 。

妹妹嘴快，学着她的语气:“小孩子家哪有腰啊！”  “就你贫嘴” 母亲嗔怪妹妹，“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快吃快干活！”

我抹抹嘴上的饼渣，喝一口水，学着大人的样子:朝手心吐一口唾沫星子，两手搓搓，拿起镰刀，第二轮割麦开始。

母亲一开始就嘱咐我:“别急，慢慢来，割多少算多少。像你这么大的还没有割麦子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舍。

弯下腰身，左手拢麦，右手握镰，一步一步向前挪动。太阳火辣辣，烤着脊背，汗水浸湿衣服，贴在身上，像被禁锢；脸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吧嗒”落在地上，脸上白一道黑一道像个花脸；眼睛里，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沙拉地生疼生疼的睁不开眼；嘴里咸咸的、粘粘的还带着苦味。

麦芒直直的，硬硬的，刺得双手和胳膊满是小红点，汗水一浸，又痒又疼。

两垄麦子，还没割到地头，我支持不住，摊坐在地里。“冰棍儿——卖冰棍儿了——”，叫声由远处传来。“小玉，快过来，拿着钱买冰棍去，”母亲喊道。小玉飞快跑去，两毛钱买了四根冰棍。

“你姐俩一人两根”，“好嘞”，小玉一手拿一根，“咯嘣咯嘣”嚼；我放在嘴里舔，冰棍融化的水甜甜的，凉凉的，经过舌尖越过喉咙，一直凉到心田，身上重新注满了活力。

我把另一根给母亲送过去，“我不吃，太凉。”  “你舔一口，就一口……”，我把冰棍送到她嘴边，她扭过头去，“你快吃了，要不就化了。”母亲边说边伸手摸起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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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时近正午，一块地全部割完。母亲和我把麦个子（麦子捆成小捆）往地排车上抗，妹妹也来帮忙，实在不是个好活，浑身刺痒。

一趟一趟，来来回回，两条腿直打哆嗦，我抱着麦子扑倒在地，一只手摁在了麦茬上，顿时鲜血直流，母亲见状，直埋怨:干点活要工钱，边说边抓起晒得发烫的土，捻碎按在我伤口处止血。

地排车上堆得像小山似的，母亲用两条大绳子五花大绑捆牢。抱起小玉放在最上面，太高了，挡着她视线，叫小玉趴下。本想让小玉跟着走，但她实在走不动了。

我跟在母亲后面，越落越远。饿得两眼昏花，前胸贴着后背，使劲迈腿，无奈两条腿软软的不听使唤，脚底下像踩着棉花，一屁股坐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劲儿……

母亲只顾推车往家走，根本没注意到掉队的我。幸好邻居推着车子经过，把我放到车子上推回了家。

到了打麦场，邻居冲母亲开玩笑，大声吆喝:“婶子——，不要孩子了？给你一麻袋麦子，大玉归俺了。”

母亲回头看到我，眼里泛出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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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