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迎春花是春的使者，在二三月间，在春寒料峭中，在满山还是冬的萧瑟冰雪中，迎春花早早地开放，用一枝枝一丛丛黄灿灿的花朵预报春天的到来。
然后，百花次第开放，让春天的山野顿时色彩斑斓，热闹非凡。
母亲，就是那迎春花！
她是家中的长女，在她之后，家里又陆陆续续迎来了三个弟弟，三个妹妹。
一下子，家里就像一个热闹的百花园。
02
迎春花，植根于岩隙青草之中，淡雅素妆，朴实无华。
母亲，又何尝不是？
当时家中子女多，负担重，所以一个本应还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女孩子，却被过早地赋予了成人的责任。
她也曾上过两三年学，却不像一个学生，更像一个小保姆。因为即使她去学校，也必须背着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课堂上的内容没有听进去多少，倒是没有少担心背上的弟妹哭泣，唯恐扰了别的孩子的学习，让老师把自己赶出教室。
至于一次次被婴孩的热尿湿透脊背，那是生不得气做不得声的。只要大家闻不到臊味，自己还是更愿意呆在教室里认认字，做做算式的。
即便如此，勉强读了三年书之后，母亲还是辍学了。
从此，她，就是一个成人！
每天早上，天还没有亮，就被大人叫起来，要去磨坊推磨。也不知道一个小女孩，能有多大力气，反正一边是一个大人推着石磨走，另一边是睡眼惺忪的母亲，也在推着石磨转圈。也曾走着走着就又睡着了，都不知道，是人在推磨，还是磨在推人。
磨推完了，天也亮了。大人们匆匆吃一口早饭，就都到地里忙去了。
母亲，留在家里！她得一边照顾大大小小的弟弟妹妹吃饭，到最后，锅里剩下的冰凉的一点点，才是自己的。顾不上滋味与冷暖，胡乱扒拉到肚里，就得开始忙着刷锅洗碗，准备午饭了。
个子本就矮小的母亲，其实是高不出灶台多少的。每次擀面条，她必须踩着一个小板凳，才能用上力气，把一块块杂粮面团，艰难地擀成一把把面条，作为大家的午饭。
母亲的少年时代，就在磨坊里与小板凳上，悄悄地过去了！
母亲稍微大点，弟弟妹妹也略大了些，自然有妹妹接了她的活。而她，又开始了田地里挑着箩筐马桶挣工分的劳力生涯。
没有青春期，没有叛逆期，就懵懵懂懂长成了一个好强的青春少女，还当上了村里的妇女队长，带着一群女子春夏秋冬都在与天斗，与地斗，虎虎生风。
然而，再努力再坚强，命运却不曾眷顾过她。一个可以去水泥厂招工的机会，却因为大队书记的职权，被人家女儿生生抢走了。
从此，母亲，只有唯一的身份，那就是农村妇女。
03
迎春花与梅花、水仙、山茶花，统称为“雪中四友”。她，朴实无华，不惧寒威，傲霜斗寒，凌雪开放。
母亲，亦如此。
对于婚姻，母亲是极不情愿的。只是，因为双方父母是姑舅兄妹，耐不住穷困的还驼背的奶奶，几次三番，背着几斤棉花，不断去家里求亲，被心软的姥爷糊涂地答应了婚事。
婚前，也曾哭闹着反抗；婚后，也曾哭闹着逃跑。终究无济于事！
母亲，对奶奶，也是对她的亲姑姑，自然是有怨恨的。两人，从来没有多么亲近过。
母亲，对父亲，也是她的表哥，自然也是不愿亲近的。打打闹闹的事时有发生。
只是，时间把人打磨了棱角，也打磨了母亲的不情不愿。
日子，依然贫困。命运，依然在不断折磨母亲。
本来有了我和弟弟，这个家里才有了些欢声笑语，父母也有了些感情。
而且，父母都是肯吃苦的人，日子虽然辛苦，却有了希望。
然而，姥姥不足五十就因病去世。从此，母亲，成为家里最年长的女人！
接着，奶奶生病，去世！母亲侍奉送终！
姥爷，煤气中毒，生病，卧床十年，母亲侍奉床前，送终！
后来，没有几年，父亲生病，两次做手术，母亲陪伴床前，最后送别！
祸不单行，弟弟在父亲卧床期间，又出了车祸，腿部骨折，依然是母亲，忙前忙后！
更不要说，期间弟媳正好相继生了两个孩子，孕妇婴儿，依然是母亲照顾。
那段难熬的时光，虽然也有亲戚们帮忙，又送钱又出力。但是，整天面对着一屋子需要照顾的老老小小，任谁，都会崩溃！
母亲，性格一天天暴躁，敏感到一张嘴就暴怒的地步。还动不动就抹起眼泪，数落起大家的不是。
很多人都觉得她太霸道了，只有我懂，真的知道她的苦，她的难，不是发一次脾气流一次眼泪，就可以挺过去的！
只是，我要求学，我要工作，我要结婚，我也生子。
她的苦，我从来没有能力替她分担多少。那就听她唠叨吧，也算一个女人，对一个女人的理解。何况，还有无穷无尽的愧疚，难以言说。
04
迎春花，别名金腰带，金梅，黄梅。她不仅是不惧寒威傲雪报春的勇女子，而且，还是位乐于奉献的奇女子。她的花、枝、叶均可入药，可以清热解毒，活血消肿。
妈妈的名字中也有一个梅，她就是那傲霜的金梅，她就是那枝枝叶叶皆能入药的迎春花！
因为她是长女，所以娘家的大小事务，她也是操碎了心。
姥爷家给二舅修的新房，是母亲和父亲，一天天奔波着，带着大家用雷管炸药炸平土石，才扎下根基的。
给小舅修的新房，又是母亲和父亲，一天天奔波着，带着大家把老房子拆了，用平车把砖瓦一块块一车车拉到新宅基地的。
小舅妈，是母亲和父亲，在村里借着高利贷，才娶回来的。
小姨，在姨父做生意失败欠账时，是母亲和父亲，在家敞着胸怀接纳他们鼓励他们的。小姨过年没钱买衣服，母亲不仅给她拿上钱，还帮她找好一起去买衣服的邻家女子，让她去添置新装，自己却舍不得买一针一线。
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的二姨父家里，农忙时，也是母亲和父亲，开着拖拉机，脱粒机，去支援他们收割播种的。
甚至，舅舅姨姨的孩子们，也陆陆续续在我们家里，或长住或短住，母亲从不曾舍得撵走过他们。小表妹，回家时不想走路，妈妈二话不说，弯腰就把她背起来，从村里走一里多山路，一直送到公路上可以等车的地方，才舍得放下她来。
所以，一直到现在，这个大家庭在妈妈的凝聚下，始终互相帮助，始终相亲相爱！
05
据说，迎春花不择风土，适应性强，生命力旺盛！
母亲，亦如此！
父亲去世后，我把母亲接到了身边。
我原本担心跨了地区，方言不同，习惯不同，母亲会很难适应。
没想到母亲在这里不久，就开创了自己的朋友圈。
有每天固定打几圈麻将的麻友，有一同晨练晚练的走友，有相同信仰一起上山拜佛的佛友，还有交流吃喝花样的厨友……
意料之外，母亲的晚年生活竟然如此丰富多彩，简直活出了一山坡迎春花的模样！
母亲每天依然早早起床，为儿孙们操劳着一日三餐和家庭打扫，她也从来不得闲。
但是，她活得越来越舒展，越来越年轻！
六十多岁没有上过几年学的母亲，不愿承认自己是老年人，也不要用老年手机。她，拿着智能手机，玩着微信，约麻友，抢红包，还一起在佛友群里定期举行佛事活动，忙得不亦乐乎！
偶尔，母亲还会和几个阿姨，在街上买一身颜色靓丽的衣服，回来反复问我合不合身，好不好看，仿佛是一个青春少女，越来越在乎自己的容颜与形象！
白居易有诗云：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凭君语向游人道，莫作蔓青花眼看。极言迎春花在春寒中独秀一方、独树一帜的超然品格。
母亲，就是那不惧严寒，凌霜傲放的迎春花，明媚，坚强。
忽然，想到了迎春花的花语：相爱到永远！
是的，母亲就是那东风第一香，用自己的青春和奉献，装点着大家族的百花园，让我们能永远相亲相爱，到永远！
东风第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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