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一股醉人的醇香从玉瓶口涌出，四处弥漫，瞬间布满整间宴会厅。
叶恒远不由自主的闭上眼，仔细品味这奇妙的酒香。这种香味实在是太过奇妙，虽然浓厚，但又不至于令人完全迷醉。如果仔细品味，其中还略微夹杂着一点清雅的味道。这种味道绝不是小饭馆里的劣等酒能够相比的。甚至在苍青城的酒馆和集市上，也绝对没有任何一种酒的味道能够和它相比。在他的记忆里，只有一种酒的香味跟这种味道略微有点类似，那就是师父给他喝过的那一杯酒。但是，这种味道明显要比那杯酒更加醇厚。虽然他没有系统地学习过造酒和品酒的知识，但他完全可以判定，这酒一定是上等的陈年佳酿。
“嗯——哇喔——”
“好——香——啊……”
季成东伸长脖子，仰起头，一个劲地吸鼻子，恨不得把一屋子的香气全都吸到自己的鼻孔里。侍立在一旁的白衣侍者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他，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刚才一直在叽叽喳喳的两个女生脸上满是陶醉的神情，双眼紧闭，脸颊发红，嘴角几乎快要翘到太阳穴，像是马上就要晕过去一样。
正低着头假装闭眼养神的冷寒和樊俊峰同时抬起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瞟了他和她们一眼。除了他们两个和王赫之外，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被这股诱人的酒香所感染，却没有任何人像他们三个这样夸张。
拧开玉瓶的瓶塞的侍者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平，向上方做出一个托举的动作。两个浅浅的淡蓝色灵圈从他身上浮现出来。
金黄色的酒液如喷泉般涌出瓶口，在灵力的牵引下缓缓上升，化为一道螺旋状的金黄色水柱。水柱缓缓旋转，在旋转的过程中分散开来，分为十六条一模一样的水柱，在空中划出十六道弧形轨迹。酒液缓缓地流进每个人面前的酒杯里，装满每一个酒杯。每个酒杯里的酒都是完全一样多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更没有一滴酒液撒出来。
“来吧，姐妹们，朋友们！”
薛梦怡轻巧地夹起自己的酒杯，缓缓从主座上站起来，率先举起满盛美酒的酒杯。
“为了庆祝我们顺利毕业，也为了我们的未来，干杯！”
“干杯！”
“干杯！”
学员们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微笑着互相碰杯。对此兴致不太大的冷寒和樊俊峰也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两个快要晕过去的女生最晚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大得差点把椅子掀翻。两名负责上菜的白衣侍者正端着两个大托盘往她们的座位走，一听到她们的椅子发出的“吱嘎”声，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这种酒的劲有点大，大家千万别喝得太快……”
王赫的话音还没落，两个男学员已经高举起酒杯，一仰脖子，把自己杯中的酒喝个干净。两人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两张脸瞬间胀得比猴子的屁股还红。两人同时不由自主地捂住嘴和胸口，一边捂嘴还一边上下乱摸，像是马上就要吐出来。几个女生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呃……”薛梦怡有些尴尬地笑笑，轻轻地抿了一口酒，“请大家不要太着急好吗？我们明光家族酿制的金玉酒是要慢饮的，直接大口喝可能会损伤身体……”
“你应该提前把这事说清楚吧，大小姐？”
叶恒远立刻伸出手，示意冷寒不要再多说。在这种场合下，不克制一下自己的冷场王本性，总归不太好。
两名白衣侍者也分别瞪了冷寒一眼，但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托盘里盛放的小碗摆放在每一位客人面前，一人一碗。小碗里装的是一种羹，金黄色的，又浓又稠，冒着淡淡的热气。碗的中心部位点缀着几颗宝石般的小红豆。
“大小姐，这是什么羹啊？那么浓？”
季成东拿起汤勺，慢慢地搅动自己眼前的那一碗羹。其他人也纷纷拿起汤勺。微弱的香气从每一个人面前的汤碗中飘出来。
“哦，这是我们金玉楼的招牌菜之一，”端盘子的白衣侍者向季成东躬身行礼，“它叫黄玉玛瑙羹，是用我们明光家族的秘传配方熬制成的。它的主料是平原行省特产的明黄玉米和玛瑙红豆。它可以调理人的脾胃，驱散人体内淤积的寒气，适量地喝，对肠胃很好。”
“哦，是温性的？那我还是尽量少喝点吧。”
冷寒放下手中的小汤勺，拿起筷子，把筷子伸向那盘犹如一条柳树枝般的凉拌菜，夹起一片“柳叶”。这些一模一样的“柳叶”都是雕刻而成的，清脆可口，还略微带着一点酸味。
“先生，这道凉菜确实是凉性的，比较有助于您修炼，”另一名白衣侍者走到冷寒身边，鞠躬行礼，“它有一个很雅的名字，叫‘在地愿为连理枝’。您别看这些雕刻好的柳叶全都是一个样子，其实，它们是四种不同的青菜……”
“那比翼鸟在哪儿？”冷寒不太愿意听这些介绍，“前面不是还有一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吗？”
“呃……比翼鸟就在后面，马上就给您几位呈上来。”白衣侍者被噎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他可不了解冷寒的脾气秉性。
“好了吧，梦怡？”王赫大口喝完自己的那份黄玉玛瑙羹，“我们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吧？主菜应该还得等几分钟。”
“嗯。”薛梦怡点点头。
“什么正事啊，大小姐？”季成东拿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难道你今天不只是请我们吃饭吗？”
“就是啊，有什么话就直说呗。大家都不是什么外人。”坐在季成东旁边的长发男生夹起一块扇形的深红色枣糕，塞进嘴里。这些枣糕很明显也是经过精心调制的，吃到嘴里酸甜可口。
薛梦怡再次从主座上站起来，转转小脑袋。她先看了叶恒远一眼，再看了王赫一眼，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认真起来。
叶恒远有点诧异，下意识地坐正身体。王赫反而有些随意，伸出大手，握住旁边蒋晓媛的小手。
“好的。我想先问大家一个问题。大家都决定好，自己毕业以后的事了吗？或者说，你们毕业以后，想去哪里？想去干什么？”
学员们纷纷把目光投向薛梦怡。没有人说话。
上菜的两名白衣侍者趁机走到新推来的另一辆手推车前，端起盛着烤鸡的大托盘。两人同时释放出体内得灵力，将托盘平托起来，平放到第二层圆桌上。这烤鸡不是一只，而是两只，两只并排叠放在一起，摆成展翅起飞状，头颅向上昂起，翅翼油光发亮，和围在托盘周围的青菜丝形成鲜明对比。大家都能看出，这道菜就是“在天愿作比翼鸟”。但似乎没有人去注意这道主菜。
“大小姐，你直接说你的想法不好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樊俊峰最先开口。他缓缓抬起右手，做了一个“划”的动作。一道紫黑色锋刃凭空出现在烤鸡上方，削去烤鸡的半个翅膀。他伸手一抓，把半个翅膀抓住，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你们应该都知道，今年的八大门派交流大会即将开始了吧？”薛梦怡像是没注意到樊俊峰一样。
“门派交流大会？哦，对啊……”
叶恒远摇了摇头，先看了薛梦怡一眼，又看了王赫一眼。他这才想起，确实有这么一件事。这几天，他的大脑几乎完全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塞满。所有相对不重要的事情，都被他忘了个一干二净。这件事当然也在此列。因为他觉得，这件事和他没什么关系。尽管这是一件足以轰动整个苍灵国的大事。
负责上菜的两名白衣侍者突然对视一眼。两人再次走到推车旁边，一人端起一个大托盘，将两盘菜肴放到圆桌的第二层上，随即走回到门边，缓缓退出宴会厅。另外两名侍者知趣地把手推车推出门外，并关上大门。这一次，大门被关得紧紧的。他们都明白，有些话不能随便乱听。
“那就是说，他们两个不会和我们一起去北边执行任务？只有我们两个去？”冷寒转过身，凑到叶恒远耳边，低声问。
“嗯。应该是吧。但应该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叶恒远回答。
学员们仍然愣在座位上，什么话也不说。他们就像中了集体催眠术或者麻痹术一样，连拿筷子的手都不会动了。
“是……是啊，大……大小姐，我们都知道八大门派交流会的事啊，”季成东也切下一块烤鸡，塞进嘴里，“不过，那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吧？我们应该都去不了这个交流会啊……我的圣钵家族只是个小家族……”
“今年的交流会，可不只是单一的交流会而已哦，”薛梦怡甜甜地一笑，“也是，招揽会。”
“什么？”
“啥？”
“啊？”
两个男学员猛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身穿宽大长裙的女学员也猛地站起来，手里握着的勺子掉到自己面前的餐盘上，发出两声轻灵的脆响。其他几名学员的反应没有那么剧烈，但也把自己的两颗眼珠瞪得老大。在座的每个人都知道，八大门派不仅仅是苍灵国灵师界最强大的八个灵师团体，更是足以影响全大陆局势的力量。无论是在苍灵国的商界，还是政界，甚至是军界，八大门派分别都有足够大的影响力。
“对于优秀的人才，我们明光家族的大门，永远都是开放的，”薛梦怡笑着说，“你们现在应该都已经看到，我们明光家族的财力，很可能比你们想象中还要大。这座金玉楼，就是我们家族的产业。事实上，我们家族在苍灵城内的产业远远不止是这一处。正因为如此，我可以向你们每一个人保证，我们可以提供给你们最佳的修炼环境，和最实用的修炼指导。在灵力能量运用方面，我们家族的指导教员的能力，不亚于学员的资深教员们。机会就摆在你们面前哦。”
“没错啊。而且还不止一个。”
王赫也从座位上站起来。娇小的薛梦怡站在他高大的身躯旁边，一下子变得有些不起眼。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和她身上释放出的气场几乎是同样强大的，谁也盖不过谁。
“我们玄甲门，从来都是明光家族的盟友。我们能提供给你们的东西，说多也不算多，说少也不算少。如果说，明光家族是一门火力最大的炮，我们玄甲门，就是一面最结实的盾，或者一扇最坚固的城墙。”
“你……你们说的都……都是真的吗？”之前喝酒喝得喘不上气的男学员有点难以置信，说话语无伦次，身体不停地颤抖，黑瘦的脸颊也变得愈加红。金玉酒的酒力已经开始在他体内起作用。
“当然是真的喽。我们现在可是代表自己的家族和门派在和你们说话呢。我们可不会拿家族和门派的名誉开玩笑。”薛梦怡轻柔地笑着。
“梦怡说的一点没错。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家族和门派的名誉有多么重要。”
叶恒远从座位上站起来，站到薛梦怡身边。一股同样强烈的气息从他身上释放出来。三股气息在一瞬间融为一体。
“我知道，你们当中也有人来自某个门派、帮派，或者家族。正因为如此，你们应该比一般人更清楚，加入门派或者家族，绝不是儿戏，绝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一拍脑袋就能做出的决定。它将决定你未来要走的路，甚至决定你生命的高度和广度。”
“我说恒远啊，你这话怎么说得跟院长似的……”季成东自顾自地夹起一块烧得油光锃亮的肉块塞进嘴里，一边说话一边嚼。
“闭嘴。”
冷寒慢慢地抬起头，瞪了季成东一眼。季成东努了努嘴，没再说什么，嘴里发出的咀嚼声也变得轻了很多。
围坐在宴会桌上的人都一动不动，把目光投向叶恒远。就连那两个叽叽喳喳的女学员也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决定自己要走的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是我的亲身体会。我曾经和我的几个朋友说过，我是从战火中幸存下来的。一位将军救了我的命，并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拜入他的门下。”
叶恒远扭过头，看向樊俊峰和季成东，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酒。季成东放下手里的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樊俊峰的眼神中似乎突然冒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感情。
“我的生命，我的力量，乃至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那位将军，也就是我的师父，给我的。如果没有他，没有他手下的军队，我早已死在敌国军队的手上。他教给我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生命来之不易。活着，就要活出自己应有的价值。”
冷寒和王赫也把目光投向叶恒远。最后那句话，是他们两人也从未听到过的。
“在学院和大家一起学习、一起修炼的这段时间里，我曾经反复思考过，也曾经犹豫过。学院里的生活比我本来的生活要好得多，也相对轻松得多。在这里，我感到很舒服，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天都那么忙，那么累。但是，直到最后，我还是能够确定自己将来要走的路是什么。而且，我也必须选择这条道路。因为，我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选择。从始至终，我都应该走上，和师父一样的道路。像师父一样，用自己的力量，保卫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
薛梦怡脸上的表情微微变了变。她轻轻地深呼吸，两只白嫩的小手同时揪住华丽的裙摆。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听到这一番话。也只有她听到过这些话。
“只有尽快消灭所有的敌人，赶走所有的敌国侵略者，战争才能终止。只有终止战争，才能让无辜的人保住性命。我还记得，我刚入学不久时，柴主任说过的话。他说过，战争是这世界上最残酷、最没有天理的事。我们都是天生的战士。我们的职责，就是要用双手去终结它。不是吗？”
“嗯。”冷寒和樊俊峰同时点头。
其他所有人仍然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直直的盯着叶恒远的脸，像是完全被他吸引住一般。
“好啦，好啦，”叶恒远有点尴尬地摇摇头，挤出一丝笑意，“大家怎么好像都被我吓到了啊……没事，那我就先不说了……”
“就是啊，咱们接着吃菜吧……要不然，这鱼都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季成东站起身，伸出筷子，去夹那条几乎和他的双臂一样长的大鱼。他的动作幅度很大，上半身几乎快要趴到圆桌的第一层上。
“凉了又怎么样？用你的热水烫一下不就行了？”冷寒半开玩笑地瞟了他一眼。
“你的嘴好像一直都在忙吧？”樊俊峰也毫不客气地揭穿他。
“嗯……唔……是啊，是啊……大家先不要讨论这些了，先吃吧……现在还有几道菜没上？”薛梦怡扭过头，看向宴会厅的大门。
“还有三道菜，四小姐。最后压轴的那道‘金玉满堂’马上就做好了，随时可以上菜。”蓝衣经理的声音从门外传出来。
“嗯……好的……那就快一点吧……”
薛梦怡缓缓地坐回到主座上，轻轻地端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她倚靠在宽大的座位上，看上去像是有点疲惫。
“梦怡，怎么了？”叶恒远惊讶地转过头。另一边的王赫假装什么也没注意到，夹起一大块烤得金黄不糊的烤乳猪，大口吃起来。
“啊？我没事啊，恒远哥，”薛梦怡向叶恒远挤挤眼睛，轻轻地笑笑，“你怎么不吃啊？快吃吧。后面还有好多你没见过的菜呢。保证你吃过之后就忘不掉呢。”
“啊？嗯……嗯，好的……”
叶恒远也夹起一块烤乳猪，慢慢地咀嚼。他完全能够注意到，薛梦怡俏脸上流露出的那一丝不太高兴的神情。他更清楚，那是因为他说的那段话。只是，他现在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或者说，有些话他现在说不出口……还有些事，他现在不敢想，更不敢问……
2018.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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