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大多喜欢雪,大抵是因为遥远,镜像远远不及伸手触碰。可暗恋却并非如此,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做到只是远远观望,深怕惊扰了对方。
时隔多年,我还是深爱着一个人,并会一直深爱他。他有一个很好听的昵称,我女儿的爸爸。
1
算起来,已经过了好久,具体说来,应该是十二年。十二年,十二生肖的一个轮回。
十二年前的开县小城里,汉丰中学的操场上,当时的我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松松垮垮的,感觉裤子随时都要垮掉。
体育课前热身,我贪恋着阳光,漫不经心地围着跑道慢跑。一不留神,被什么东西猛烈砸到了脑袋。我捂着头转身,才发现是一个红色的篮球。接着就有一个男生迅速向我跑来,“对不起,你没事吧?”
我疼的呲牙咧嘴,却假装没事儿人一样,脑袋摇成拨浪鼓。没走多远,就被另一个男生攥住了胳膊,我还没来得急反应,他便脱口而出:“我带你去医务室。”
我愣了一秒,接着便被他带走。风声从耳旁掠过,我侧仰头看着他,觉得莫名其妙,他微微低头冲我微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弦月一样的形状,让人很暖心。
这个人便是许澈,这便是我第一次与他见面的全过程。
直到很多年后,我依然记得初遇时他微笑的模样。
那时候的许澈,是一个美好的存在。长相俊美,成绩居首,打的一手好篮球,仿佛永远提醒着周围人的平庸。
一百个女生里,起码有一半都暗恋他。我也不可免俗,只不过我最初对他,始终是当做遥不可及的偶像来暗恋,可望而不可及。
多年后,我在石家庄最繁华的地方上班,跟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共事,我们都叫他梁爷,他桌上有一个相框,镶嵌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我猜想那个有好看笑脸的女人是他的老伴儿。
有一天梁爷接了一个电话后突然对我说:“陈诺,你马上送我去人民医院吧。”
他的脸色突然苍白了好多,我没问原因,潜意识感觉发生了不好的事,于是翘了班,开车一路将他送进医院。
到了重症病房,他看见病床上躺着的老妇,激动地上前抓住她的手,她缓缓睁眼,想说什么却发不出来声音,梁爷将耳朵贴近她的嘴角,然后连连点头,她才微微笑了。
我静静站在门外,很久很久,他始终拉着她的手,没说话,但两人脸上都是满足的笑容。我轻轻关上门,悄悄离开。
后来的几天我一直没见到梁爷,再见到他时,他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他整日整日地坐在办公室,望着照片发呆。然后念叨着:“我们不要放弃好吗?”反反复复。
又过了一个月,梁爷得了抑郁症,在一个寒冷的深夜跳楼自杀了。
那年我22岁,刚到北方不到半年,后来我无数次梦见梁爷,他总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不要放弃好吗?”
我心里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像一阵微风吹进寂静的树林,沙沙作响。
2
当我又一次梦见梁爷后,我决定去找许澈,那个我暗恋了很多年的男人。
我乘着公交穿过大半个城市,到了他家门口,我敲他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你找谁?”
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糟糕透了,连忙说:“不好意思,走错了。”然后慌乱地跑下楼。
我一直不停地跑,等累地气喘吁吁的时候,才强迫自己停下来。我觉得胸口有点痛,但哭不出来。为什么要哭?好不容易知道他跟我一个城市,好不容易有机会再相见,我的初恋不能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我终于又见到了许澈,在分别五年以后。
我正在开会,电话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我快步走出会议室,轻声道:“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许澈。”那边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我愣了片刻,明明只有片刻,我却感觉异常漫长。
“我们不是说好回国以后见一面吗?”
“嗯,嗯,那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不上班的时候都可……”我极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
“我已经来你公司的路上了。”
我还来不及说话,他又说:“不急,还有十几分钟才到,我等你下班。”
我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撑在墙上,许久以后才想起奔向洗手间,我匆匆理了理头发,才乘着电梯下楼。
我到楼下的时候,许澈已经在那里,一个人背对着大楼,五年不见,他的背影依旧挺拔。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先开口打招呼,他一转身,便看见了我,“来了?”那语气就好像我们是从未分别过的朋友。
我们乘车去了鹿泉的老店子,吃了一顿鲜美的饺子。
“早上你来找过我吧?”他突然说。
我的笑容骤然僵在了脸上,却还是假装没听到,脚步浮浮地往前走。
路灯泛着橘黄色的光,照在他身上,走了两步他又说:“阿姨身体还好吗?”
我诧异,他竟然还记得我母亲身体不好,点头:“挺好的。”
气氛有点尴尬,我努力想了想,还是决定回答他上个问题:“我早上去那边有事,就顺道按你前不久说的地址找了过去,可是,因为客户催促,来不及,我就没见你。”
“哦,这样啊。我姐还开玩笑说我,一回来就有美女找上门,问我是不是干啥坏事了!哈哈哈!”他想都没想就说。
我才知道我误会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有打着哈哈,陪他笑。
那天回到家,我看着镜子里慌乱的自己,突然后悔,怎么没有穿上最修身的裙子,怎么没把指甲修剪下,怎么没化个淡妆……
我也终于承认,即使五年不见,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我依旧自卑,而我也知道,所有的自卑都是由爱而生。
3
我爱上许澈的时候,还不懂什么是爱,等他离开,我才后知后觉,曾经那么想接近又害怕接近他,原来是因为我不仅仅是单纯地仰慕他。
那个时候,我每次面对许澈时总显得底气不足。
开学后不久的校园广播站招播音员,我信心满满地跑去面试,可走进那个小小的面试教室,一眼便看见了许澈。我紧张地忘了怎么回答完他们的提问的,也忘了是怎么念完最后一篇稿子的,我只记得最边上那个漂亮的女孩子一脸微笑地看着我说:“我们觉得你声音很不错,可,感情还不够。”
这结果倒没让我多失落,我走出教室,长长吐了一口气,我没想到的是,许澈因为有急事会跑出来,而且不偏不正地撞到了拐角的我。
“对不起。”他扶住我,话刚说完就跑开了。
我从来没看见过他如此慌张,在无数小心翼翼跟着他的日子,我看到的都是平静、始终微笑着的许澈。可是那一刻,我看到了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深藏着的难过和悲伤。
没过几天,学校里便传开许澈母亲去世的消息,噩耗传来时,我正站着背那篇叫《荷塘月色》的课文,我腿一软,险些站不住,伸手扶住了课桌,才勉强站定身子。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放学便跑到了他家门口,我敲门,一遍又一遍,门终于开了,他站在我面前,岿然不动,我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想,也许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不敢靠近,于是只好那么手足无措地呆呆站着。
最终,他终于开口:“你怎么来了?”声音很漠然,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我拉着他搭乘汽车,到达湖边的时候,正赶上日落,于是我拉开重重的护栏,缓缓走上长长的堤岸,片刻后,他也跟了过来。
“都会过去的。”我鼓起勇气说。
他停下脚步,没看我,自顾自地说:“以前我不开心的时候,也喜欢来这里。”他轻描淡写地继续道:“没想到你也知道这里。”
“一起吃饭?”我岔开话题。
点完餐,许澈忽然对我说:“让我看看你的手指。”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还以为他没看见我刚刚夹到手指,正忐忑时,就被他轻轻握住了指尖,拉了过去。
他叫来服务生:“麻烦给我些冰块。”说完便走出了店门。
服务生很快端来些许冰块,他撕开刚买来的湿巾纸,挑了一块大小合适的冰块,递给我:“敷一下,应该会好一些。”
知了没完没了叫着,头顶的风扇也呼呼地转着,我的心砰砰地跳着,没说话。
4
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因为我这次壮举而有所进展,并且我笃定许澈根本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渐渐熟络起来,高二期中结束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了他钱包里的照片,一个短发女孩子,我想也没想,当晚放学就跑进理发店,对着理发师说:“我要剪学生头。”
“这么好的头发,可惜了啊!”理发师对着我齐腰的长发说。
我伸手摸了下它,还是咬着牙对理发师说:“剪吧!”
半个小时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陌生。还好理发师技术好,短发也没有让我丑到哪里去。
我没有马上跑去见许澈,而是拉着我所有的好朋友一个个地问:“丑不丑?敢不敢出去见人?”
还好大家一致认为,我个子本来就小,这发型把我衬的更加小巧了。
隔天一早,我跑到学校,早早等在校门口。看见许澈,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好意思地笑。快要高考的许澈看见我笑了笑:“今天很早啊?”
“嘻嘻,我等我朋友!”我傻笑,假装镇静道。
许澈移开视线,看着走向教学楼的人群,“那我先走了,再见!”
我小声地说了句再见,有点失落,他终究是没注意到我的头发吧?我在原地站了几分钟,然后往教室走。
接下来的日子,我的神思都有些昏沉。
一个人走夜路,总会有些害怕。那天我在学校门口和几个同学告别,刚转身就看见校门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还不走?”我鼓起勇气上前。
“等人,你也好晚。”他礼貌地笑笑。
初夏的夜晚,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下面配上一条黑色长裤,自然地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我,而是张望着校门口的方向,我识趣地匆匆逃离。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一点问题也没有,许澈恋爱了。我是在他高考结束后知道的,那天他们班毕业聚餐,散场的时候,我正好从商店出来,远远就看见他对着身旁的女生轻轻耳语几句,那个女孩子就笑了,露出很好看的酒窝。
许澈含笑看着那个女孩子,他的目光明亮,隐约泄露温柔,然后自然地拉过她的手,两个人看起来极其般配。
看他们越走越近,我潜意识只想着躲开,很快他们便从我身旁经过,我清晰地听见那个女孩子幸福的笑声。
我失魂落魄地回家,十几分钟的路,第一次显得那么长,仿佛怎么也走不完。
5
后来我听说许澈考上了复旦。我很快进入高三,将他所在的大学作为目标。
那年冬天跟往年一样,不是太冷。放寒假那个下午,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校门口,却在林荫道上碰见了许澈,那道身影,我曾经注视了两年,而此时此刻他一个人站在树下,显得有些落寞。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很快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刚回来没几天。”
我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只好选择沉默,到底还是他先找了个话题:“我好久没见你了,陈诺。”
他的声音很轻,裹着风,传进我耳朵。我以为他从头到尾都不记得我,原来他早就知道我,并且能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什么,就看见他快步走向校门口,迎面看到的是一对正在说笑的情侣,我认出那个女孩是他的女朋友,现在看来,应该算是前女友了吧?
许澈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向,女孩看了他一眼,脸上满是平静,她不打算说话,决定绕开他。可许澈也没打算要让开,女孩终于忍不住恼了:“许澈,我们已经结束了,你别来打扰我的生活行不行?” 心死只在一瞬间。许澈原本以为她只是因为异地恋而缺乏安全感,而今想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不爱以后,即使做着往日相同的事情,在对方眼里,都显得那么多余。
碰到这样的场面,我觉得应该逃离,可我挪不动脚步,想也没想就冲许澈喊:“许澈,我们走吧!”
女孩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许澈,什么也没说,挽着她那小男朋友的胳膊就离开了。
等了好久好久,许澈见我固执地站在那里,终于向我走来。
“陪我去湖边吧!”他突然说道。
我向来不会拒绝人,何况还是许澈。我们到达湖边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去。这一次他走在我前面,一直没有转身。
我以为许澈会喝酒卖醉,可他由始至终都很安静,这样反倒让我害怕起来。
分别之前,许澈要了我的联系方式。我有点吃惊,却还是加了他为QQ好友,并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
“以后常联系。”隔了一阵,他一脸笑意道。
一如我所愿,开学的前一晚,许澈灰色头像终于亮了,雀跃地跳动在我的好友列表里。
“陈诺,我走了。”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本想说我可以去送他,最后删掉了一长串的话,只发了一句“路上小心”给他。
然后他就又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出现在我的生活一样。
我常常盯着他的头像发呆,当然也没想到,它会突然亮起来,他说:好久不见。
我回:好久不见。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很多,关于大学,关于理想,甚至关于他的前任。临睡前,他问,以后可以常常找你吗?
我回:当然。
后来我们不约而同在周六晚上聊天,每次下线前,他都会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准备考试,我看着屏幕上的话,觉得枯燥的高三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枯燥。
这样短暂却珍贵的聊天,成了支撑我努力应考的动力。每当在教室里觉得烦闷时,想到周六晚上可以跟他QQ聊天,整个人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重新打起精神投入到题海中。
6
可是,我没能如愿考上复旦。
最后我选择留在了四川,许澈打电话来表示祝贺,他不知道我的目标是复旦,所以听不出我言语中的失落。
挂电话之前,他说:“陈诺,我要出国了。”
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透过树叶的间隙投落在白花花的地板上,我看着地上的光斑,突然觉得离他好远好远。
我说:好。声音小到连我自己都很难听见。
许澈出国后,我常常一个人去川大的图书馆,看与传媒有关的书籍。我是学新闻的,自然对新闻密切关注。
许澈在法国的那五年,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只是渐渐我也开始明白,他当我是好朋友,仅此而已,而我始终无法释怀。
所以,当他说准备回国的时候,我买了好几件连衣裙,敷了一个月的面膜,想要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可最后我还是落荒而逃了,这么多年不见,他依旧能轻易拨动我的心弦。
我没想到半个月后又碰见了许澈,我开车去祭拜梁爷,从陵园出来的时候,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头,看见他的那一刻,觉得恍惚。
他说他来祭拜一个友人,末了又说:“方便搭你的车吗?”
“当然。”我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那年他问我:以后可以常常找你吗?
明明已经过去很多年,却仿佛从来不存在一样,好像他从未缺失过中间这五年。
我偷偷 用余光看了他一眼,他一如既往地微笑着,我尴尬地不知道要说什么,指甲掐着方向盘,最后我伸手开了音乐。
快到他家门口的时候,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前奏,是周董的《七里香》。
“好久没听到这首歌了,你还在听啊?”
“嗯。”
那时候许澈最喜欢的歌星是周杰伦。那一年《七里香》特别热,周杰伦也成了好多少男少女的偶像。为了能够和许澈有共同的话题,我开始关注周杰伦的新专辑。
不过,我却从来没有机会跟他谈起,我那么胆小,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听着他喜欢的歌曲,偷偷跟在他身后,一次又一次,却始终没有揭开那层纱。
“你变化很大。”他突然说。
“上次你也说过,看来我是真的老了。”我笑着说。
“不,我不是指这个。”
我点头笑笑没有回答。许澈,五年时间有很多个日日夜夜,我从懵懂的少女变成今天的职场女人,我哭过痛过怀念过委屈过也笑过开心过满足过。可是,真的很遗憾,这五年里,都没有你。
停好车,他下车,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一时无措,打趣他:“你这么看着我,不怕你女朋友吃醋啊?”
“我还没告诉你我现在是贵族。”他浅笑。
我笑着跟他挥手说再见,没有问他为什么不谈,我想人大抵都是这样的吧,遇见对的人自然就会恋爱,可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是对的人呢?
7
我不知道许澈从什么时候开始频繁地联系我,等我意识到的时候,石家庄已经下起了雪。我们肩并肩走在街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我们从校园生活聊到毕业,从喜欢的人聊到向往的婚姻生活,只是从头到尾,我都没告诉他,其实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以前喜欢雪,到了北方反而对雪花爱不起来,冬天的风干冷而强烈,总感觉手都冻得失去了知觉。
我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城市,许澈经常出差,他没事的时候就提着一瓶酒来我这里蹭饭,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
饭后他会主动跑去厨房洗碗,我刚开始还跟他客气,时间久了,便也随他去了。我坐在客厅看电视,远远能看见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我有点恍惚,感觉那么不真实。
这样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2014年的夏天,我们公司因为老总的贪污而倒闭,我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回四川。
在外漂泊久了的人,孤独无助时会特别想家,我父母年纪虽然算不上老,但终究还是希望能常常看见我。我不忍心,这几年的经历早已将我打磨的没那么倔强了,除了喜欢许澈这件事。
我打电话给许澈,佯装解脱似地说:“许澈,本姑娘要回四川了,你好意思不来送我?”
隔日一早,许澈就来敲我家的门,我睡眼惺忪地看着他,竟忘了让他进门。
“你不打算让我进去吗?”他苦笑。
我侧身让他进屋,“没吃早餐吧?”
厨房没什么东西,我煎了个鸡蛋,放在煮好的泡面里,端给他,他自然地接过,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地吃起来。
我看着他,突然有说不出的难过。16岁的时候遇见许澈,那喜欢来的突然又单纯,好像找不到原因,可就是无法忘怀。
那些年,无数个夜晚我总会梦见他,他的笑脸以及那双深邃的眼睛,我的心脏大概是疯了,那里就像有一簇小小的火苗,然后越燃越烈。
“快收拾东西去啊!”他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打断了我的思绪。
许澈接过我整理好的行李箱,什么都没说,就向楼下走去。我跟在他身后,不知道离别前该说些什么。
一切都很顺利,飞机没有小说里写的那样出事,我安全地到家,看见笑脸相迎的父母,心里暖暖的。
开县发展迅速,夜景也美了很多,那个夜晚我睡得特别安稳。
8
2014年的冬天比往年要冷一些,最冷的时候开县也下起了雪。
这半年,我从未如此清醒。
找工作,入职,外出跑采访,时间被工作瓜分去大半,除此之外,我还要抽出时间去医院看我的母亲。她在九月份的时候被检查出来乳腺癌晚期,脸色一天比一天憔悴。
我太忙,忙到没有时间联系许澈。所以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脑子一片空白。
可我没想到,我就离开那么一小会儿,回来的时候,我母亲的身体就已经冷的僵硬。我木然地拉着她的手,眼神无比空洞。
“陈诺,你没事吧?”
我后知后觉,摇摇头说:“我挺好的。”
“想哭就哭吧!”他伸手揽过我的肩膀。
我没哭,始终没掉一滴眼泪。
可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醒来的时候满脸的汗水。
我慢慢从母亲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时,春天已经过去了大半,接着便迎来了另一个噩耗。许澈出事了,接到消息的时候,我还在采访成都市的市委常委。
我匆忙赶去医院,他还处在昏迷不醒的状态。医生说还好送来的及时,不然肯定会有性命之忧。
忙完的时候,我就跑去医院照顾许澈,我其实害怕医院,每次进去,脚都忍不住哆嗦。
他喜欢看着我忙碌,看我倒水,看我端洗脸盆,看我扶着他…..我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过去,我们彼此早就有了依赖,超越了喜欢,更胜于爱情。
但我没想到,许澈出院的第一天,就是拉着我去高中,站在林荫小道上,许澈一脸镇静地看着我,深邃的眸子就像汪洋,继而俯身吻了我。他的唇只停留了片刻,低头微笑:“我们结婚吧?”
我没回答,人在剧烈的冲击和突然的喜悦下,很容易失去思考的能力。
许澈见我不动,接着在我脸颊上轻吻了下,“再不答应,我就亲到你答应为止。”
这次我听懂了,他是在表白,而且答案只有一个,我颤抖着问:“为什么是我?”
“答案很长,要用一辈子才能说完,你准备好要听了吗?”
我记得这是林徽因对梁思成说的话。我答应了许澈的求婚,虽然很多人不解,但我相信心的感觉,它从不说谎。
2016年春天,我生下一个五斤多的女儿,为她取名叫许初白。
身旁躺着的这个有着好看眉眼的男人,是我生命中最美的相遇,始于年少,止于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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