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曾告诉我,如果卡利斯是克萨尔星人,那么他永远不会成为我的朋友。
我们一起玩猜星球游戏,一起读书,他喜欢诗歌,常说能拥有诗歌般优雅文字的星球少之又少。在波克塔,除了不能搭乘旅行船去其他星球走走,我们应有尽有。伊瓜啦市长虽然丑陋又啰嗦了一些,在他和星系委员会的保护下,波克塔却是气候舒适,适合大部分生物居住。
凯瑟琳和琼总是很快乐,尤其是萨尔福特来了以后,琼简直每天都和上午的风藻海一样色彩明艳,她扭动的手指光芒耀眼,那些光芒在我的记忆中再没有暗淡过。我曾幻想如果他们没有离开波克塔,如果他们现在还在这里,琼也许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这是个悲剧,仅仅是悲剧而已。
对于悲剧我知道的不多,但不会比任何人少。父亲试图让我忘记那些过去,忘记面目全非的哥哥、忘记笑容不再的姐姐,我做得很好。星系是一个比故乡大的多的世界,我可以学习各种东西来忘记过去,忘记翠绿的河流,到了夏季水流充沛,流经田园和高山,流经门前的小溪;到了冬季蓝冰覆盖整个湖面,天空和湖面一样湛蓝,虽然那里的空气并不友好,氧气对于很多生命来说是一种致命的气体,但我喜欢那种味道,那种味道还会存在哪个星球上呢,父亲说几乎没有;如今,只有黄昏时的风藻海卷起蓝绿色海浪,时聚时散的氤氲雾气弥漫开来,我偶尔会闻到那种味,仿佛正是来自故乡。
这也许就是波克塔属于每一个人的原因,风藻海带来记忆的错觉。
只是早晚我会忘记,一如忘记地震,忘记火山连续数月洒落燃烧的岩石,忘记飓风撕裂我们的房子,忘记诅咒和侵略。父亲让我尽可能做喜欢的事以忘记过去,我觉得这一点上他做得或许还不如我。一次,我对父亲说我想念以前的生活,想念以前的朋友,父亲严厉地告诉我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去交新的朋友,再也不要提以前的事。自那以后,我们之间谁也没有提过故乡。
有些时候卡利斯让我觉得他和我有些相像,当然不是因为他叫人羡慕的身份,乘坐的太阳石飞船,市长气喘吁吁的欢迎,还有父亲的迎接。他的身份像个谜,而我根本就没有身份,他来自哪里没有人知道,但我相信他来自克萨尔,在一起猜星球游戏中我扮演了克萨尔人,我看见他痛苦的表情。他不希望被提起,而我的过去是不能提起,我们都有不愿面对的东西。
家里这些人或许只有我可以和他成为朋友,我们交流不多,但他几乎读了我所有的书,我想如果不喜欢我读的那些书,怎么可能读那么多呢。
但或许这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我自卑地渴望一个朋友,一个让我这样永远只能生活在波克塔,永远失去故乡的人能够相信和爱的朋友,我不记得是否曾经渴望过卡利斯就是那样的人,如果没有凯瑟琳,如果不是我们都爱上了凯瑟琳,我想我不会常常怀疑这件事。
如果他是克萨尔人,那可真是可怕,但至少也解释了他为什么如此不愿提起他的全名,不愿意参加猜星球游戏,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的事。
卡利斯那么理性甚至有些不近感情的冷漠,星系手册上没有更适合他的星球了,除了克萨尔,可如果是真的,那么父亲说我们无法成为朋友的意思我想我能够理解,卡利斯还不是一个完整的人,直到他父亲死去,他才能摆脱幼年期,尽管他活了1000年,可是即使他活10000年,活到和宇宙一样长,他的父亲只要还活着,他就不会成年。
要和一个人成为朋友,至少对方要拥有自己的意志。可惜父亲说,没有这种可能,卡利斯的父亲在星系委员会(我想父亲不是要强调这样的友情高不可攀)。等卡利斯的父亲死去他将继承其所有的意志,这份意志来自卡利斯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父亲的父亲的父亲,这就是克萨尔人,他们从不改变,精准如我们故乡的计算系统。
当这种可能性在我心里渐渐变成某种确定的事情之后,我觉得至少我比卡利斯幸福一些,我只是没有了过去,未来和现在毕竟还是自己的;而他,如果真的是克萨尔人,意味着他的一生都不是自己的;俊美的容貌、财富、寿命,都是一场荣耀的牺牲品,得益者是谁呢?
也许是无处不在的星系文明吧。靠着稳定不变的理性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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