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偕老就是爱情

白头偕老就是爱情

父亲常说我们这辈人不谈爱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前男女都不认识，结婚后就是结伴过日子，繁重的农活榨干每一滴汗水，拚尽全力都难以维持家人的温饱，哪有时间和心情奢谈爱情。吵吵闹闹，打打骂骂是常事，就是没有想过离婚，也没人敢离婚，特别是女人，离婚后到哪里去，娘家不接收，婆家留不下，自身既无财产又无谋生之地，多苦也得忍着，忍着忍着，夫妻俩就长成了连枝树，一起白头到老了。

森林公园经常会看到这对老人，八九十岁的样子，俩人十指相扣，慢慢地走路。当老婆婆上厕所时，老公公一个人站在门外候着，摇摇晃晃，似乎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当牵着老婆婆的手时，身体立马站稳了，每一步都能稳稳地踏实。人们跑过、走过他俩身旁，都会露出羡慕的目光，有些人会用手机拍下他俩的身影。每次我遇到他俩，总会好奇地想了解他们的生活，猜想他俩应该是知识分子，有浪漫的情怀，有美满的婚姻，有幸福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报纸上登上他俩的照片，介绍说俩人是普通的工人，一辈子不懂浪漫，年老了，为了要锻练身体，俩人天天到公园走一圈，一个人走不稳，俩人只能牵着手一起走。

我的母亲和父亲是父母作主的老式婚姻。母亲认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父亲就是她的天，好吃好穿先给父亲，再给子女，最后才是她自己。父亲外出工作，几十年里俩人聚少离多。父亲像个甩手掌柜，一家子的衣食住行，日常开销，人情往来，子女教育全是母亲操持。母亲扎鞋底，做棉袄，补衣服，养猪、养鸡、养兔子，田里家里忙不休，养成了强势的个性。

父亲退休回家后，因为俩人长期分居，各自养成了不同的生活习惯，母亲天天埋怨父亲这不对，那不对，父亲觉得对母亲有歉意，一次次包容，忍让，他不回应，不说话，母亲说他阴，他冲她发火，她就翻旧账，摆功劳，没完没了，搞得父亲左不是，右不是，无所适从，只能三天两头打电话给我，说在家呆不住，要出去工作。后来父亲离家去建筑公司看工地，吃住在工地。又去工厂当门卫，一年四季住在厂里。距离产生了美，父亲又成了母亲的天，母亲又成了父亲的魂。

长期在外工作的父亲把母亲看成是家庭温暖和团圆的象征。她的决定不管对错都无条件支持。有次婆媳闹矛盾，我劝母亲退一步，要理解年轻人的生活方式。母亲说不能惯着他们，今天让步了，明天他们就会得寸进尺。我让父亲劝劝母亲，父亲说你不了解具体情况，你母亲没有错，他早就忘记了母亲曾经对他的无理取闹。

三年前父亲七十五岁，在我们的不断劝说下终于辞工，回家和母亲一起生活，母亲已经疾病缠身，父亲里里外外承包了所有家务活，做饭、洗衣服，种菜，种田。还经常开着电瓶车带着母亲去庙里烧香，上街购物，逛公园。父亲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夫妻之间磕磕碰碰在所难免，牙齿和舌头还磕碰呢？对于一辈子来说，生活习惯不同是小事，忍一忍就过去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不大，生活得久了就有了感情，家里养的猫猫狗狗都有感情，何况人呢？

父亲母亲之间谁也没说过喜欢，更没说过爱，但他俩心里清楚，不管他在外工作多少年，心里只有她，不管她脾气多么不好，永远会守着这个家。平平淡淡地白头偕老，这就是他们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