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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广州东子
这一天，卡西早早就醒过来了。从起床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坐在炉火边一动也没有动过，像一座沉睡中的雕像一样。
他的房子里很安静，只有挂在墙壁上孤独的时钟“滴嗒—滴嗒”地发着单调而枯燥的声音。
卡西觉得自己确实老了，思维不再敏捷，行动不再灵活，毛发没有了光泽，连眼睛也失去了光彩。现在，他独自住在森林里的一间小木屋里，很少出门，总爱呆呆地坐在炉火旁，眯着眼睛打着盹，回忆一下过去。
他想起当年他做狼王的美好时光。最美好的时光总是难以忘怀的，不是吗?当时的他年轻力壮、雄姿英发，目如朗星，有一位深爱的妻子，有一个疼爱的孩子。他在狼群里也是威风凛凛的，下属们都听命于他，对他毕恭毕敬的。
当然，他的狼群在他英明的带领下一直丰衣足食，团结友爱。他无畏无惧的带领大家出去捕食，走过很多地方，最大的一次收获是什么?他努力地想，但已经想不起了。
他只记得每一次捕猎前，他都做出精密的部署，信心满满的指挥着狼群的行动，几乎都是满载而归。而每次遇到外族的入侵时，也是他第一个打头阵，临危不乱和大家奋力反击，保卫自己的家园。
那时候的大家多么尊重他啊。他还想起每次开餐时，最好吃的都让给他先吃，直到他吃饱，其他的狼才敢大快朵颐；他大声训斥那些做错事的狼时，他们低着头看着地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想到这里，卡西的嘴角开始上扬，满是沧桑的脸舒展开来，连眼角都带着笑。
忽然，一阵风吹进来，他打了个冷颤，浑身哆嗦了一下，毛毯从身上轻轻滑落了下来。他想起逃跑时自己那个狼狈不堪的样子：新的狼王把他打败了，肆无忌惮地骑在他的身上，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大声的宣布成为新的首领。他只能在狼群热烈庆祝的时候，夹着尾巴，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灰溜溜地离开。
卡西的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情，眼睛里闪烁着屈辱的泪花。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窗外，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看出去白茫茫的一大片。大树上光秃秃的树杈挂着亮晶晶的冰凌，草地上披上了一床洁白的被子，河流结成一面光滑的镜子，一整片泛着冰冷的白光。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焦急而杂乱无章的敲打声：“咚、咚、咚”，卡西的两只尖尖的耳朵警觉性地竖了起来。他睁开慵懒的眼睛，伸了一个大懒腰，张大嘴巴发出苍老而沙哑的声音问道：“谁呀？”
敲门声嘎然而止。卡西从椅子上缓慢地跃下，慢吞吞地打开了门，探头到外张望。屋外脾气暴躁的北风不知道被谁激怒了，一个劲地夹着雪花对着漫天遍野 “呼呼”咆哮着。北风一看到他便"呜-呜"地凑进他的身边诉说着什么，一股冷气落在身上，卡西整个身体颤抖了一下。
卡西踢到了什么?他踉踉跄跄向前几步，差点儿摔倒在雪地上。他抓着门边的树干，定眼一看，一只毛发洁白的小羊羔昏倒在他的家门口的侧边，身上覆盖满了雪，似乎与整个冰雪世界融为一体了。
卡西轻轻扫开小羊羔身上的雪，不由自主的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这是一只年幼的小羊羔，浑身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气味。卡西的口水忍不住流了下来，粘液挂在嘴边，风一吹很快变成了硬冰条。
小羊羔身上的味道太诱人了，卡西连续往喉咙里嗯下几口口水，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得大大的，就往小羊羔身上咬下去。当他刚想用锋利的牙齿透过羊毛，用力刺破小羊身上嫩嫩的皮肤时，他又想起自己逃跑的那一天。
那天，上了年纪的他最终不敌年轻的新狼王，他曾经的下属为向新狼王表示忠心，毫不犹豫把受伤的他再次围攻了。因为伤口流血过多，他在逃跑的路上，奄奄一息地倒在一块大石头边。一只路过的羊救了他，细心地包扎他的伤口，还做了一碗美味的青菜萝卜汤给他喝下。
后来，那只羊还悉心照顾他，直到他痊愈。可是有一天，他在外出觅食时，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远远就看到新的狼王率领着狼群正拖着羊走呢。
羊向他发出绝望的哀嚎声，他看到羊圆溜溜的黑眼睛里，流着泪看往他躲的那个方向。卡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里充满了无力感和愧疚。羊那流在地下的一滴滴血像开了一路的小花，却鲜红得像一团团火燃，烙印在卡西的心，灼热得疼痛。
他想到这里，心里有点隐隐作痛。于是，他收回心神，用尽全力把小羊羔抱进屋子。
小羊羔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他两只眼睛紧闭成一条线，嘴巴微微张开，发出梦呓般的声音叫道：“妈妈，妈妈，你去那里了呀？”他一边叫，一边往温暖的卡西怀抱里靠过去，嘴巴里呼出的热气直扑到卡西的脸上。
卡西把小羊羔放在炉火旁边，拿来一条毛巾，一遍又一遍认真地拭擦着他洁白柔软的毛发，就像之前那只羊照顾他一样。他的心里对小羊羔涌起一种怜悯的感觉。
屋外愤怒的北风从细缝里钻了进来，挑衅地扑向熊熊燃烧的炉火，火苗被吹得左摇右摆，像跳着毫无章法的舞蹈。卡西添了一些干柴让炉火烧得更旺一些。
小羊羔很快醒了过来，他伸展了一下双脚，慢慢睁开圆圆的黑得像宝石一样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当他看到卡西捧着一碗东西从厨房走出来时，小羊羔害怕得发抖，他满脸惊恐地说：“你是狼？！你……要吃……掉我吗？
卡西摇摇头，对他友善地笑了笑。小羊羔看到他尖尖的牙齿和血红的舌头更害怕了，整个身体缩成了一团。
卡西把碗放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我给你做了一碗青菜汤，如果你害怕我，你喝完就走吧。”
小羊羔看到青菜汤正冒着热气，散发着一股清香的味道。他的肚子“咕咕”地叫，试探式地看着卡西，卡西把汤推给他说：“喝吧，喝完再走吧。”
小羊羔也许太饿了，他"噔”的一下子拿过碗，低着头“咕噜—咕噜”一口气下去，就把一大碗的青菜汤喝个清光了。
他抬起头对卡西说：“谢谢你！”
卡西微微笑了笑，摆摆手说：“你走吧，去找你的妈妈吧。”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嘈杂声，是狼，很多只狼。
卡西听到一匹狼说：“就是这里，哗，好好闻的羊肉味！”
“对，是这里，一定有肥美的羊在里面！”另一只狼兴奋地说。
“我们进攻进去吧。”这一只狼的声音有些迫不及待了。
狼王也激动得大声在嚎叫：“快，你们把房子围起来，不能让小肥羊跑了！”
小羊羔吓得面无血色，浑身发抖，他的脚都软了，脸上露出绝望无助的神情，乞求似地看着卡西。
卡西很镇定，他拿出一把剪刀，快速地剪了一小堆小羊羔身上的毛，然后对他说：“你快躲进地窖去，快，在厨房的柴堆下。”
屋子外面的狼已经把屋子团团围起来了，几只狼拿着石头不停地敲打着窗户，发出有节奏的"啷咚，啷咚”声音。另外几只狼在大门那里大声叫着口号：“一、二、三，用力推！”
窗户在动摇了，大门也有点支撑不住了，微微颤动着，发出"咦呀-咦呀”的声音。
事不宜迟了，卡西叫“快，快”。他一手拎住小羊羔的脚，小羊羔爬了起来赶紧跑到地窖，缩在黑暗的角落，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卡西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他的动作很利落，一下子把地窖的门关上，铺上干枯的树叶，再用一大堆木柴把洞口堵好了，然后把青菜和水果全堆到厨房门边。
当他刚坐到火炉边的椅子上时，门口的几只狼已经破门而进了。领头冲进来的是新的首领，卡西认得他！
“呵呵！你们来晚了，鲜美的小羊早就被拖走了！”卡西的嘴巴上留着小羊羔的毛发，他摸着肚子得意洋洋地说：“还好，我也尝到了。”
“什么？手下败将，你居然把我们的猎物拱手相让了？”狼王生气地对卡西吼道。
“手下败将？”卡西哈哈大笑了起来。
狼王一只脚用力踹倒了卡西的椅子，卡西摔倒在地下。他一边冷笑着，一边用脚狠狠地踩在卡西的身上，俯下头凶巴巴地问：“你笑什么?！”
卡西高傲地看着狼王，嘴角抽动了一下说：“你得意什么呢?当年你也不过吃我剩下的骨头！”
"但我最终也打败了你！”狼王骄傲地扬了一下身上的毛发。
“等着吧，没有永远的胜利者。”卡西说。
“我就是！你们去找，看屋里有没有羊！”狼王气急败坏地吼道。
其他的狼早己开始在屋子里东翻西倒了，他们仔细地寻找了一遍，也找不到小羊的踪迹，情绪低落地退在一旁。
狼王发泄地教训了卡西一顿，命今下属带上卡西的青菜和水果，心有不甘地扬长而去。
卡西倒在地下，他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了。他半眯着眼睛，余光扫过一遍被狼群弄得乱七八糟的家，他知道要跟这个世界道别的时刻了。
他想到地窖里的小羊羔，仍然安然无恙，他的嘴角上扬，脸上带着着微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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