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又出现了

父亲又出现了

2019年1月13日      星期日        晴

（此文系《父亲又失联了》的续篇）

失联两个月的父亲，又一次打电话给聪颖，他真不想再接这个电话。在经过这么久的内心痛苦折磨之后，聪颖有些麻木，又有了更多的无奈和酸楚。

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面对这样的父亲，他想质问他为什么如此对待自己，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应付着电话那头，并找借口匆匆挂了电话。

之后，聪颖呆呆地坐着，眼泪无声地流出。他想到了含辛茹苦的母亲，想起了这么些年自己和母亲的不容易，而这一切，都拜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所赐。

他想自己应该很他，恨他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恨他让自己度过了那么多没有父爱缺乏依靠的日日夜夜。可是他生气地发现，自己竟然恨不起来！

这种爱不起来又恨不起来的感觉真让人窒息，同样憋闷的还有另外一种刻骨铭心的感觉，那就是，从小到大自己在他面前没办法改变的胆怯陌生与被控制感。

聪颖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了，那时的聪颖无助而又茫然，不知道反对，也没有能力抗拒命运给他的安排。

稍长一点，聪颖有些恨父母，恨他们没和他商量就拆散了那个家。他想过离开，但他没有能力，他还得靠父母养活，他必须无条件地接受父母对自己的安排。再说他也不忍心让母亲伤心，他是支撑母亲活下去的勇气。

他的抚养权归父亲，但是他一直跟母亲生活在一起。父亲外出打工三年后回来找他，给了他一张存有200元的银行卡，说是今后会定期给他生活费。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父亲仍在外地打工，生活费却没有如约而至，那张卡也因为没钱而自动销户了。

在父亲打工的那些年，聪颖只有在过年那几天才能见到父亲。平时他和母亲生活，快过年时，从外边回老家的父亲，会用他阴冷的声音呵他：“都这会了，还不回家陪你爷爷奶奶过年？”

现在想想，他那时其实应该很希望母亲能拦着他。那时候，他每次回那个老家，都是那么机械被动，而且待在父亲和爷爷奶奶身边的年过得并不快乐。

可是母亲没有阻拦，尽管每一个他不在身边的年，母亲都过得孤单冷清又寂寞。母亲知道聪颖不回去是不行的，她怕儿子为难。

他上高中以后，父亲几个月甚至半年找他一次，每次丢给他一点钱就走，也不问他够不够用，也不问他生活学习什么状况。

每次望着父亲匆匆离去，聪颖都很恍惚，他觉得父亲焦躁淡漠的背影里，有着对自己的嫌弃和不耐，他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来在这个世上。

母亲为此跟父亲沟通过，她希望父亲能多陪陪儿子，哪怕不给钱只和儿子聊聊天吃顿饭也行。父亲却冷冷地回了句：“我和儿子怎么相处用不着你教！”

母亲很生气，但是大多时候在聪颖面前什么也不说，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哭泣，为儿子难受，也为自己无法带给儿子更多的温暖伤心。

聪颖没办法宽慰母亲，他唯有好好学习，用优异的成绩让妈妈感到欣慰。

当聪颖以优异的成绩被名校录取的时候，父亲在祖坟地放炮庆贺，他以这样的方式向村人告知他的功勋和荣耀。之后不久，父亲又消失了。

聪颖欲哭无泪，小时候在老家感受到的那些说不出的别扭，逐渐清晰地印证了他内心的隔膜和疲累。聪颖觉得，也许他和母亲一样，从来不属于那个所谓的老家。

随后的日子，聪颖努力学习，积极参与社团活动，他想让自己忘记心中的伤痛。

父亲很久会来一次电话，通知他见一面，见了却依然没多少话，仍然给点钱，仍然不问够不够。他不问，聪颖也不说，父子俩在这点上都很固执。

聪颖很羡慕别的同学今天收个快递，明天收个包裹，看着他们陶醉在亲人的宠溺中，他很落寞。

父亲又出现了

幸好有母亲，她的微信电话时不时地过来，有空时母亲会来学校看他，他和母亲在校园里走着聊着，然后一起吃饭，母子俩共同度过一段美好温馨的时光。

因为父亲的缺席，聪颖在好几次感到很有压力几乎崩溃的关键期，都忍不住跑回家找母亲。也真奇怪，只要回家了，只要和母亲聊一聊，即使母亲没有给他多么好的建议和帮助，他也会很快变得轻松，并且重新振作起来。

大学四年，聪颖由开始的迷茫无助，到因羡慕别人而渴望父爱的强烈愿望，再到求而不得的失落与放下，其间所受的精神折磨无法与人诉说。经历让他心生沧桑，无数个虐心的日夜让他逐渐放弃了对父亲的期望，他告诉自己，权当没有他。

可是父亲一次又一次扰乱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先后三次失联，每次都以手机出问题为理由，每次聪颖都因为他的失联被老家的叔伯们责备，他们认为聪颖作为儿子，不应该不知道他父亲的行踪。

前两次失联，时隔不久父亲就又出现了，据说没事去网吧待了一阵子。第三次有两个月多不见踪影，快过年了，他才又接到了父亲电话，又是手机出问题了，又是让他过年回家去。

聪颖在接电话的那一瞬间，心中竟然生出莫名的厌烦和恨意，十几年来盘恒在心头的憋闷和郁愤几乎要爆发，最终却仍然压制住了。

他恨自己不能把内心的愤懑倾泻出来，他气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那个人给他带来的伤害，他更难受的是他心中残存的一丝希望被毁得彻彻底底一点不剩。

冬夜的寒风刺骨，聪颖心冷如冰，泪水被风干的时候，他回到了宿舍。

母亲打来电话，问他刚刚怎么好久都不接电话。母亲焦急的语气差点让他又一次流泪，他仰头望了望天花板，接着很快笑着抱怨母亲还把他当小孩……

夜深了，聪颖静静地躺着，却不再郁闷，他暗暗下定决心:从此，他要为母亲更加努力认真地活着，他要成为母亲的安慰和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