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故事，发生在东汉建宁年间。
话说一日，在前往颍州去势馆的路上，张让一头扎进悦来酒肆，要了一盘牛肉，两坛好酒，松松裤腰带开喝。
及至酒足饭饱，张让拔腿便走。店掌柜来拦，张让竟“啪”的拍了桌子，气哼哼骂道：“别给脸不要脸，老子欠你银子，是看得起你！再敢聒噪，老子拆了你这破店！”
唉，像这种吃喝嫖赌抽，除了人事不干啥都干的地痞无赖货，不惹也罢。店掌柜暗暗苦笑，让开了路。
不过，张让还真不是吓唬他，7年后，灾祸临门，悦来酒肆差点被砸个稀巴烂。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那日，张让醉醺醺一踏进去势馆，满肚子的好酒顿时变成了满脑门的冷汗，涔涔而下——
只见靠墙的木板上，躺着个赤身裸体的小伙子。人送绰号“小刀刘”的刀客在袖子上蹭了几下三寸尖刀，猛然下了手！
2
一道白光闪过，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声随即响起。
等惊呆了的张让醒过神时，小刀刘的手上已多了副血淋淋的男人物件。接下来，小刀刘抓把香灰撒在小伙子的裆下止血，随后转向张让伸了手。
不用说，人家要银子。可我喝酒都耍无赖呢，又哪有钱打点你？再说，这去势馆是官方开的，专为朝廷输送太监，净身也不收费啊。心念及此，张让强壮胆气道：“我没银子。”
没银子？那好，脱衣服，躺下！
小刀刘撇撇嘴，转身去取工具。张让抬眼一看，当场吓尿了——
小刀刘手里握着的不是刀，而是一根细线，要勒断他的男人物件儿！
3
故事写到这儿，需交代几句：
东汉时候，颍州去势馆非常有名。因宫中的大多数太监都产自这儿，个个净身质量高，重新“发芽”率极低。而刀客采用的阉割方式通常有两种：一刀，一线。一刀下去，只需忍一时之痛；但用线勒断，那疼劲绝非常人所能承受。张让痛得死去活来好几回，总算保住了性命。
三个月后，张让伤愈，很快被输送进宫。没几年，张让居然飞黄腾达，成了汉灵帝刘宏最宠信的心腹，官居太监首领中常侍。为了继续往上爬，张让变着法子哄皇帝佬儿开心，在汉宫西苑设立“裸游馆”，大肆从民间搜罗美女，专供灵帝淫乐。
且说一日，灵帝左拥右抱，玩得正开心，却瞄见张让独坐一旁饮闷酒，便挥手唤道：“张公公，朕准你与君同乐。”
俗言：当着矮子别说矬话。张让早已净身，如何快活？于是尴尬回道：“奴才不敢。奴才听说颍州美人如云，这就去为皇上再选几个来。”
灵帝一听，龙颜大悦，吩咐张让速速启程。回颖州路上，张让越琢磨越来气：小刀刘下手既狠又绝，丝毫不给我留“发芽”机会，而且还用线！如今，老子时来运转，看我怎么收拾你！
4
两个时辰后，张让到达颍州。踱进去势馆，只一个眼神，随从便将小刀刘结结实实捆上了木板。
小刀刘大呼饶命，张让学着他当年的样子撇撇嘴，哼道：“宫里缺个洗马桶的公公，我看得起你，才会让你去。来啊，取线，一寸一寸地给我勒，务必斩草除根！”
不消几下，小刀刘已难忍剧痛，命赴黄泉。
解了气泄了恨，张让又命随从挨家挨户地搜，凡年满14岁的女子统统集中到街口，以备挑选。随从得令，虎狼般蹿去。而张让拿余光一扫，盯上了悦来酒肆。
想起当年说过的话，张让一挥手：给老子拆！“噼里啪啦”一通打砸，悦来客栈登时门破窗烂。店掌柜惶惶奔出，劝阻：“大人，使不得啊——”
“老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还认不认识我？”张让抬脚将店掌柜踢了个四仰八叉，恨恨问道。话音未落，忽听酒肆内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
“大人是张公公吧？老朽想和公公做笔买卖，不知可有兴趣？”
张让放眼看去，说话的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
做买卖？我张让的逍遥庄园建得比皇宫都高，金银珠宝不计其数，你能有啥东西入得了我的法眼？迟疑间，就见老者指指他的胯下，含笑不语。
见此手势，张让暗惊：莫非他懂得“阳道复生术”？他若能帮我，我给他铸座金山都成啊！想到这儿，张让喝住随从，跟老者进了酒肆雅座。
桌前坐定，老者自我介绍道：“老朽姓董名协，平素以游方治病为生。今日来到颍州，落脚悦来，没少得到百姓的关照。还望张公公能给老朽三分薄面，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吧。”
想要面子，先谈正事。张让乜斜着董协问：“说吧，做啥买卖？”
董协神秘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只大如拳头、通体血红的活物来。只一眼，张让便惊得目瞪口呆——
血蟾蜍，是民间盛传的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血蟾蜍！
5
据民间游医称，蟾蜍满身是宝，蟾酥、蟾衣、蟾头、蟾舌、蟾肝皆可入药，是清热解毒、利尿补肾阳的上佳药材，而血蟾蜍更具奇效，只是人间罕见，极其难寻。近两年，因找不到血蟾蜍，张让只好吃寻常蟾蜍。天天生吃活吞，直吃的肚子鼓鼓就像癞蛤蟆，却也没见半点反应。
瞅着张让的吃惊状，董协轻轻一捏血蟾蜍的肚子。只听“咕”的一声响，蟾蜍吐出一团粘稠液体。董协取出药盒，将一团药末倒入蟾液中，然后揉成一颗药丸递来：“这粒药，能疏通内里，强肾萌阳。但我有个条件，恳请张公公放过悦来酒肆和公公所抓的女子。”
许是病急乱投医之故，张让一咬牙，吞下了药丸。
“敢问张公公的那物什留没留？”董协压低声音问。
那可是我张让的命根，不仅留着，还像祖宗一样供着呢。董协听罢点头，又说出一桩让张让做梦都难相信的奇事：
每隔三日，你来一趟悦来酒肆取药，连续吞服一个月后，我给你接阳！
6
偶遇神医，张让大喜过望：自从吞服董协配制的蟾液药丸那日起，腹部阵阵发热，宛若暖流涌动。以前，与俏丽宫娥相遇，就算剥尽衣衫也无动于衷，如今竟有了那么一丝求欢欲望。看来，董协的药确具神效！等我恢复男儿肾阳，定把皇上的后宫变成我的逍遥园！
转眼间，一月过去，张让急急赶到了悦来酒肆。董协触手探脉，颔首说道：“张公公，是时候了。明日，请把您的阳根带来——”
“不用等明日，我带着呢。”张让忙命随从捧来一只药罐。打开罐盖，露出一个蚕豆大小的黑色物什。董协捏起竹签，将那丑陋之物夹出，放置碟中，随后又掏出了那只血蟾蜍。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血蟾蜍突然张开大口，一下子吞进了肚中！
张让大惊：“董老儿，你，你还我命根——”
“张公公，稍安勿躁。”董协娓娓道来：血蟾蜍乃天赐神物，蟾酥治瘫，蟾衣解毒，蟾头延年，蟾舌利尿，而蟾蜍胃中之汁则能令腐物复生。请张公公再静候两日，便可见分晓。
张让将信将疑地走后，悦来店掌柜担忧道：“董老先生，你真要为这个畜生接阳？万一失手，颍州百姓可就遭殃了。”
董协笑道：“放心吧。我保证，给张让这厮接完阳，他再也不会来颍州祸害百姓！”
又过两日，张让早早赶来。董协关门闭窗，神色肃然地取出血蟾蜍，轻揉鼓胀的肚腹。揉着揉着，冷不丁一拍。“哇”，蟾蜍嘴巴大张，吐出一根手指般长的肉色物什来。张让搭眼一瞅，差点放声大哭：我的命根哇，你终于恢复原样了！
“张公公，有你哭的时候。”董协快速从褡裢中摸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刃，催促道：“快躺下！若再耽搁，你可真要做一辈子的公公了——”
7
果不其然，张让接完阳后再没回颍州作乱。没过多久，宫内便上演了“党锢血案”：张让兽性大发，带着赵忠、夏恽、郭胜、孙璋等“十常侍”疯狂诛杀太监，血流成河，累尸成山。此举惹得百官震怒，京师卫军倾巢而出，围剿“十常侍”。张让仓皇出逃，走投无路中绝命黄河。
倒行逆施、蠹国害民的张让死了，百姓奔走相告。悦来酒肆的店掌柜亦乐颠颠跑进后院，向董协报喜：“董老先生，那个畜生死了。”
董协捋捋银须应道：“天做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这是天道。”
店掌柜连声称是，又问：“血蟾蜍真有那么厉害，能让那畜生的腐物复生？”
董协没有言语，顺手掏出血蟾蜍放进水盆，一同放进的还有一块药引：紫河车。也就片刻光景，血蟾蜍通体的红色便慢慢褪尽，变成了一只寻常蟾蜍。
原来是涂了一层朱砂！而那紫河车也在不断膨胀。店掌柜登时恍然：不是复生，是被替换，泡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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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哪有什么包治百病的血蟾蜍？我给他吃的蟾液药丸，确能活络丹田，可接连服用就会产生幻觉，神智迷乱，偏执地以为每个太监都会和他一样阳道复生。他心胸狭隘，暴戾成性，哪能容忍别人贪占后宫佳丽？”
说着，董协长叹口气，背起褡裢走向店外：“阉党祸政哪。但愿天子能吸取教训，远离奸佞——”
天子的事，咱平头百姓管不了，可我分明瞅见你给张让做了手术，那可不是幻觉。您是怎么给接上的？店掌柜刚要再问，董协已走出店，不见了踪影。
不过，20年后，侯官地方出了个名叫董奉的郎中。董奉医术高明，专擅接骨，与南阳张仲景、谯郡华佗并称“建安三神医”。百姓传言，还有个老郎中比他们三人更精于医道。这个老郎中，便是董奉的父亲，名字好像叫董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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