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做人做事谁没一点私心呢？不能总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遮掩吧，尤其是当事与愿违的时候。”
——玄烛
【奇幻】非真世界·天变 序章（3）
文/怀山若水
1
寒风呼啸，较之前更为凄厉。
简拓顿了顿，然后接着说道：“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弟兄们接二连三的被卷进黑云里，惨叫声此起彼伏，雪地里到处都是血浆、碎骨还有残破的铠甲和武器。我当时没了主意，只知道伏在马背上在队伍里乱窜乱喊，可那又能怎样？这又不是敌袭，什么狗屁阵型、军规，统统没用。到最后，连战马都不听话了，载着我发疯似地一通乱跑，直到把我整个人掀进剩水河里。”
是了，否则他也活不到今天，玄烛暗中作出判断，因为狼蝠怕水。
“唉，我打小就不会游泳，身上又穿着铠甲，所以一落到水里就沉得特别快。小子，你知道人溺水时的感受吗？嘿，我真傻，怎么会想起来问一个纳澜人这种问题。告诉你吧，那种感觉就像是人往天上飞，可脖子却被拴在了地上。对，就是那种感觉。所以这辈子我宁可再遇上狼蝠，也不愿意再掉进水里！”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得救的？岸上的那些……弟兄，他们又怎么样了？”
老家伙皱了皱粗黑的眉头，“捞我上来的人说我命大，被河水往东带到了归雁关，那是血旗军的大本营。骁侯司马凛城大人为防止伴马人渡河偷袭，在那边的河道里布满了铃网，所以我一撞上去就被巡哨的士兵发现了。至于那五百个弟兄，听说活下来的只有十一个，七个残了，剩下的四个……全疯了。”
玄烛默然，他看到简拓低下头去，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手里的斩马刀，表情仿佛凝固了一般。
“五百个人，要是在战场上能杀多少敌人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连份安家费都拿不到啊，这全都因为我。我要是事先不那么冒失就好了，至少应该得到大本营的允可再行动。后来还好骁侯大人仁义，私下拿钱安抚了阵亡将士的家人，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妇孺老幼要跟着倒霉呢。再后来，他的大公子也就是你师尊的大哥，还帮我开脱了擅自行动的罪责，替我在这儿安排了差事。所以啊……年轻人，有时候光凭着一股子冲劲未必就会有好结果。”
“可是……这件事完全是意外啊，你带弟兄们去救人，这没有错。”玄烛强调。
“就只是救人吗？你怎么知道我当时就没想过要借此立功、好好表现一下自己呢？”对方瞪起眼睛，冷冷地盯住玄烛。
“我……”玄烛有些发窘。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做人做事谁没一点私心呢？不能总拿着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遮掩吧，尤其是在事与愿违的时候。
2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玄烛刚把话说到一半，就被对方的一个手势打住了。
“嘘……别出声，你听，风里好像有什么声音。”
声音？玄烛被对方的话吓了一跳。寒风肆虐，呜呜作响，除此以外，别无其他呀。
“是狗叫声！”老家伙猛地窜起来，两只眼睛里闪过精芒。他夸张地侧着耳朵，不停地调整倾听的方向。
玄烛被他的举动吓到了，也紧张地站起来张望，可是四周除了珠帘似的雪幕就是无边黑暗，什么也没有。
“来了。”简拓话音刚落，一只身形矫健的雪地犬便从夜幕中蹿出来，跑到他脚边连着吠了好几声。
“看来它吃的比我们饱。”玄烛松了一口气，还不忘调侃了一句。
“不对，出事了，”老家伙俯身摸摸吐着舌头的犬，冷不丁说道：“另一只没回来，这只是回来报信的。”
“不会吧，你看它身上又没伤，连毛都一根没乱。”玄烛将信将疑。
“放屁，你懂什么！快去坡下叫人，让他们带上火把，但不准骑马，快点。”老家伙吼道。
看到对方认真的样子，玄烛意识到只有照办。当他连摔带滑地下到坡底时，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搬进了狭小的岩洞里，郝度他们三个正在为接下来怎么打地铺而争论不休。
“我们到底是来找人的还是找狗的？简拓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听完玄烛的叙述，郝度有些怒不可遏，看得出来他已经忍他很久了。
郝度思之再三，决定留下两名仆从看守岩洞，然后他利索地点起两支火把，分给玄烛一支。临出发前他郑重起誓：如果能平安回去，他一定要让凌宗师解雇了那个姓简的家伙！
等他们两个再次回到坡上的时候，简拓一把夺过了玄烛手里的火把，并冷笑道：“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说完，便头也不回地驱着雪地犬钻进了雪幕中。
3
接下来的这一段路，玄烛依旧把短矛当拐杖，每一步都迈得非常小心。
他发现除了那只狗，身边的两个人都保持了缄默。简拓走在前头，坚挺的背影看上去跟岩石无异。郝度则紧挨着自己，裹了褐色驼绒大氅的他脸皮紧绷，时不时举起火把朝四周照看，那副样子活像一头冬眠时刚被吵醒的熊。
在雪地犬的带领下，他们穿过高坡另一侧的低地，进入一片密林。周围的乔木渐渐变得更加高大而且茂密，夜空已不得见，风雪更加猛烈，打在脸上犹如刀锋割面，冰冷彻骨。树上的积雪不断被吹落，映着明灭不定的火把光亮，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传说中夜妖的眼泪。
玄烛有些不自在起来，一股莫名的恐惧正在他体内滋生。寒冷与黑暗已经够他受的了，而漫无目的地前行则更加剧了他的不安。
“我们还要走多久？”谢天谢地，郝度终于先开口了。
“这你得问那只狗。”简拓头也没回地应道。
“混账，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郝度瞬间被激怒了。
“唰……”简拓猛一转身，斩马刀的刀刃在林间泛起一片寒光，“有种你敢再说一遍！”
他们不会真打起来吧，玄烛担心之余，吃惊地看到郝度的嘴唇微微抖动了几下，举手间就在虚空中结出一个法印。只是那法印色泽浅淡，近乎透明，一时看不出是什么形状。
“汪汪汪……”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狗叫声，听起来还不止一只。这显然给眼下的情形解了围。
“回头再跟你算账！”简拓丢下一句狠话，以出乎玄烛意料的速度转身朝前奔去。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玄烛听到郝度冷冷地说了一句，心里暗暗替简拓感到庆幸。看他刚刚的架势，似乎已经被学宫的大宗师会教授了某种玄咒，否则不会举手间便结出一个法印。不过看那透明的颜色和模糊的外形，对方应该还只是个刚开始修炼的初阶玄士。
“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吧，咱们先过去看看。”玄烛觉得再怎么样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起内讧。
等到他和郝度追上简拓的时候，两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4
密林深处，荆棘丛生，无数晶莹剔透的冰晶层层叠叠，从树梢到地上，满眼都是，仿佛让人置身在一个水晶的世界。
两只雪地犬正围着一座形似冰雕的物体转个不停，时不时还用鼻子狂嗅一阵，随即发出不安的叫声。
“我的先祖啊，这……这里怎么会是这幅样子！”郝度张大了嘴，不住地扫视四周。
玄烛的吃惊程度远比他更厉害。他发现头顶上浓密的枝叶已被无数悬挂着的冰锥彻底凝固，乍一看，像极了溶洞中积累千年的石钟乳。在他脚底下，积雪的土地也已结冰，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咔嚓”轻响，仿佛地面随时都会裂开，将他们吞噬进去。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冰晶？周围的林子里怎么没有？”玄烛用手里的短矛轻敲了几下地面。
“是啊，还如此的……晶莹剔透，一尘不染，真太不可思议了。”郝度附和着。
“喂，过来看看，这是什么？”简拓突然开口。他单膝跪在那座半人高的冰雕物前，一手拄着斩马刀，一手举着火把。
“看着像个雕像吧？难道是难民留下的？”玄烛凑了过去。
“也有可能是雪猿人留下的，”郝度放低火把，朝冰雕物的顶部照去，“这二十年里，探究堡就有不少人在止步崖附近发现过他们的踪迹。据记录上说，他们身高不低于一丈，浑身雪白，有崇拜冰雕图腾的习惯。”
“一丈高的雪猿人，雕了一个三尺左右的图腾？呵，你以为是木匠做凳子玩呢。”简拓冷笑着嘲讽。
玄烛忍住笑，偷眼去看郝度的反应，没想到一瞥之下，竟发现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你怎么了？”玄烛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它……它不是冰雕，是……是个人！”郝度猛地惊呼起来，连着倒退了几步，手里的火把也跟着掉落在地。
“什么！”玄烛横着短矛后退了一步。
“还真是个人，瞧这鼻子……这脸……好像还是个女人……”简拓把火把贴近冰雕物仔细照看，紧跟着全身一震，好像被雷劈中了一般。
“怎么了？”玄烛壮起胆子轻声问。
片刻沉寂后，简拓缓缓回过头来，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女人……好像是凌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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