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人

图片来自堆糖

01.

“快，快点，别磨蹭……”

午夜，四周一片寂静无声，两个装着侍卫服的小兵抬着个麻布袋，匆匆向着树林深处走去。

“要不，就把她扔这了。”一人缩了缩脖子，只觉身后一阵凉风吹过，不禁打了个哆嗦。

“可是娘娘说把她扔远点，别叫人发现了，”这人看着手上的物件，有些犹豫。

“你傻呀你，谁没事会跑这里来，要去你去，反正我……我不进去了。”说完，便松开了手。

手上的麻布袋失去外力的支撑掉落在地上，袋口半开，露出半张绝美的脸蛋，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动人，犹如活了一样。

两人看到此景，吓得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姑娘，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您要找就去找他们吧。”

“轰~，轰隆隆~”，天空中突然闪过几道闪电，在这静谧的树林里显得尤为突兀。两人抬起头，借着闪电的光，只见不远处的山坡里，白骨遍地。风声夹杂着雨声到来，迎合树叶的“哗哗”作响声，仿佛有万鬼在这林中啼哭。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苍白，踉跄着从地上爬起，随后拼命的往外跑去。

身后，原本装着人的麻布袋立了起来，女人的整张面孔暴露在夜色当中，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宛如啐血的毒蛇，十分恐怖。

“你是谁？”她突然开口，声音十分阴冷却意外的好听。

青衣男子似乎没看到女人眼中的杀意，兀自整理着自己的衣袖，半饷才开了口：“我是心魔，是你召唤我来的，你有什么愿望我都能帮你实现。”他声音轻缓，如潺潺流水，让人不自觉的信任。

“真的可以吗？”她看着他，眼中似有泪水溢出，用手摸了摸双颊，一半倾城一半丑陋如鬼。“那就把我的心拿去吧，把它拿去，让我的容颜恢复。”

“如你所愿”。

02.

大雾迷离，入眼尽是一片白茫茫。墨离在这雾中走着，跑着，只为追寻到那一清丽的身影。

“清灵，你跑慢些，别摔着了。”

“呵呵，墨离，你跑的也太慢了些，居然连我也追不上。”前方的青衣女子回过头，眉目如画，一边往前跑一边开口取笑。

“啊~”，她的眼睛看着他，一时不察，摔倒在了地上。

墨离有些慌了神，大步的向前跑了几步，来到了她身边。

“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疼”，他抱起她，仔细的查看着，仿若呵护着一件易碎的宝贝。

清灵猛烈地挣开了他的手，跑到了旁边，双手捂住了脸，哭出了声，“墨离，墨离，我好疼啊，真的好疼，怎么能这么疼了。”

墨离闻言就想向她走去，可身上却像铐上了一副枷锁，叫他动弹不得，他心中慌得很，只得开口哄慰她，“你哪里疼，过来让我看看，好吗？”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她突然止住了哭声，声音狠毒，面对着他慢慢地放下了手，只见这张绝色的容颜，一侧的脸庞慢慢消失，竟是个半面人。

“清灵~”

墨离猛地直起了身子，额上的汗珠不断地冒出，良久，不能恢复，竟是又梦到她了。

“大王”，门外在赵得全的声音响起，似乎有几分着急。

墨离整理了一下情绪，半饷才开了口，声音有些嘶哑，“何事？”

“凤仪宫那边来消息了。”

“孤知道了。”他开口应答，脸色却沉了下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画像，眼中透露出少许的温柔。

03.

“王后找孤有何事？”凤仪宫内，此时灯火通明，墨离一身黑衣坐在首位之上，看着下面盛装打扮的王后，神态冷漠。

像是没看到墨离的冷漠一般，箫雅微微扬起了嘴角，笑得温柔。

“确是有事要禀告大王，荣欢宫的蓉妃犯了大错，臣妾已将她关进了慎行司”，她轻掩唇角，明明气氛严肃，却兀自笑得开心。

“这点小事王后难道还要孤来处置”墨离语气平静，眼中却早已不耐。

“这确实是臣妾分内之事，只是这蓉妃是赵将军之女，臣妾担心……”

“这世间还有什么是王后不敢的。”莫离语气嘲讽，说完便甩袖离去。

箫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眼中一股不知名的情绪闪过，“听到了没，给本宫杖毙了那贱人，绝不能让大王见了她。”

“可是王后，她毕竟是四妃之一，”身旁的宫女小心提醒着。

“四妃又怎样，不照样连大王的面都没见过，大王的心中除了那个女人，还能看得见谁。”转身朝着殿内走去，虽是盛装华服，背影却万分孤寂。

“大王，求您为我作主啊！”墨离刚刚离开凤仪宫便被人拦住了去路，那人披散着发，跪在路中，不停地朝着他磕头。

墨离皱了皱眉，似有发怒的征兆，身旁的总管见此，忙示意侍卫上前将人带走。

那人似有感应似的，竟径直朝墨离冲了过来，却是被侍卫拦着，晕倒在地。

墨离随意地往那看了一眼，整个人愣在原地，随即向着那女子走去，将她抱在了怀中，手臂止不住的颤动，“清灵，清灵。”

04.

赵玉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她是宛国的小公主，那时的宛国还没有灭亡，她也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家中有她最爱的父皇母后和哥哥。她本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这么顺遂的过下去，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变了了。也许从见他时，噩梦便降临了。

宛国三十八年，宛国与魏国大战，魏国败，交降书，便把当时只有十二岁的二皇子墨离送往宛国宫中为质。她便是在那一年遇见他的。

少年一身青衣来到宫中，明明是质子，却没有丝毫颓势，一派清风明月之姿，天生的王者之势。也许正是这风轻云淡惹怒了众人，上面只是有命要留他一命，下面的人便努力遵守着这一指令。在宛宫中他的日子连最下等的奴婢都不如。

她见到他时，他正被他的几位皇兄逼在墙角，脚下是一盒被打翻的膳食，旁边是一群仗势欺人的宫人。小小的少年明明已经气极，却要强自忍耐，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跑了过去，拉起了他的手，将他从人群中带离。

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即使是皇子也要让她三分，因着她的缘故，他在宫中的日子好过了一点。可是他对她却是不冷不淡的，她唤他墨离，告诉他自己叫清灵，可他却从未叫过。

直到那一日，他被怀恨在心的皇子设计推下了河，冬日的河水冰冷刺骨，让他瞬间失去了知觉，迷离之间，只看到了她苍白的脸色和嚎啕大哭的声音，那是她第一次哭，却让他将她刻进了心里。

那日过后，他和她亲近起来，情愫也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加深。

离开宛国的那天，他向她承诺，一定会征得父王的同意，过来娶她，两国结秦晋之好，再无战争。

她信了他，等着他，拒绝了对她一往情深的将军，一等就是五年，可最终却等来了他的大婚，等了了魏国和凉国结盟攻打宛国的消息。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宫人的血染红了整个王宫，自己的父母兄长全倒在了自己面前，她凭着所有隐卫的保护，才留下了那一条命。

她不相信所有的战争都是由他引发的，他在宛国这么多年也只是为了取得地形图，她拿着他给的信物去找他，却只见到了他和那位皇子妃接受朝拜的画面，那么显眼，那么般配。

她苦苦地等着，期待着他能看到她，期望着他对她说，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却等到了他新婚妻子，她一身华服站在她面前，笑得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刺骨，她说，“二皇子不想再见这张脸，也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因这一句话，她的半张容颜尽数毁去，她也因无法承受酷刑而死去，可心头的那口气却迟迟无法咽下。竟是让她又活了过来，那晚她见到了一个人，与他做了个交易，从此清灵变成了雨蓉，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他的后妃。

而现在的她却是一个没有心的行尸走肉，一切皆由心魔支撑。

05.

赵雨蓉眨了眨眼，只觉得眼皮沉重，无法睁开，隐约感到有个人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有些不适，便动了动。

“清灵，你感觉怎么样？”看到眼前的人有所动作，墨离关怀的问着，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大王，我是冤枉的，不要杀我。”察觉到身前的人是谁，她费力的睁开了眼，眼泪也随之流了出来。

看着她的眼泪，墨离的心蓦然一痛，慌忙的为她拭去眼泪，将她拥入怀中，“不要哭，清灵，有孤在，没人能伤害到你”，他的神色温柔，细看却有点不正常。

“你会永远对我这么好吗？”

“当然会，我保证。”

“大王，王后乃国母，怎能说废就废。”肃穆庄严的议政厅内，几名臣子跪在下首，不停地劝告着位上的人。

“蓉妃心术不正，祸乱朝政，臣请求大王处置了这祸国殃民的祸水，勿要因她而失去了民心。”

坐在上位的墨离轻按着眉头，神情早有些不耐，听见此话便随手拿了个杯子朝着那人扔去，“王后失德，孤一定会废了她，蓉妃为孤分忧，甚得孤心，若再有此言，孤先废了你。”

“大王，您若真要因一女子如此，那臣只能先行一步去见先帝了，先帝呀，老臣辜负了您的信任，这就来见你了。”说完竟是直接朝殿内大柱撞去，血溅当场。

墨离却像没见到似的，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人拖了下去，阴沉着脸，对着其他的人警告，“若再叫孤听到关于蓉妃的事，孤定不轻饶。”

晦暗的地牢里纷飞着细小的尘末，赵雨蓉孤身往里走去，四周静悄悄地，唯有脚步落地的声音，里面的草堆里坐了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身上戴着厚重的枷锁，全无往日的高贵之气。

“呵呵，真是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杀了我两次居然都没有成功，最后却是被我关到了这里，高高在上的王后娘娘该是受不了这样的苦吧。”赵雨蓉毫不掩饰的大笑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越发精致，可箫雅看着她，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对，脸，她记得当年清灵公主可是失去了半张脸的。

“怎么，你也很好奇这另外半张脸是哪里来的，”她看着她，声音越发的阴冷。

箫雅收回了目光，不再看她，半饷才开了口，声音平静，“我有什么好奇的，那是你的事，只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把魏国搞得天翻地覆，百姓朝臣对大王失望透顶，不过是为了报复罢了，可你报复我尚且还有理由，大王何其无辜啊。爱了你那么多年，为了你不惜违抗父命，现在却也是心甘情愿的任你利用，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箫雅站起身，对着赵雨蓉愤怒的道。

赵雨蓉一时有些征愣，神情有些恍惚，她收起脸上的笑容，沉声问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误会他了，当年所有的一切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这只不过是先王的一场戏，为的便是毁了你，他唯一的弱点，让他成为这天下的霸主。”

“我早对这人世没有了期待，只求你能好好对他，他这一生实在是太苦了。”说完，缓缓地向地上倒去。

尾声

赵雨蓉拼命的向着承乾宫跑去，所有的一切全都涌入了脑海，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有什么愿望，孤都会帮你达成。”

“杀了便杀了，孤的清灵高兴便行，一切都有孤顶着。”

“你给孤的，孤都会接受，哪怕这是断肠毒药。”

他早就知道她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也知道她回来是为了向他寻仇，他假装不知，承受着她的报复，是在赎罪，为他的父皇灭了她的国。

“墨离，墨离你不要死，我错了，你不要丢下我好吗？”承乾宫里，墨离躺在床榻之上，脸上已无一丝血气，唯有轻微的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

“清灵，我曾见到一个人，向他交易，愿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安康，如今一切都已足够了。”他轻轻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要，我不要你的命，你给我好好活着。”她哭着，泪水如掉了线的珠子。

“来不及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说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十年后

一青衣男子站在墓前，看着这大好河山，轻声说道，“你们的愿望都帮你们实现了。

当年，清灵以命换取了魏国的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