彳亍于月明前之黄昏

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五点钟就已经落下的夕阳余晖，已经凉透了的风从纱窗悄悄溜进来，吹到腿上有丝痒痒的寒意。

二十五日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漫长而温柔的黄昏。

今天是九月二十九日，我们成为QQ好友的第730天，也是我与你正式分开的第四天。

二十八日的下午犹豫许久，还是进了许久未踏足的琴房，老师还没来，水壶中的水还带着些许温热。

闻着琴房空气中带着点桂花甜香的气息，我环视着这个已经待了三年的琴房。除了墙纸换成了暗花纹的米黄色，毕业生的照片添了新的一波，一切都没变。

恍惚之间，如同回到了大一。我拿着拖把，有些恍然地看见大一的自己站在我面前，长发如瀑，那时的我喜欢穿黑色衣服，化着烟熏妆，眼神格外清寂倔强。这个女生在这个琴房度过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我目睹着她欢笑哭泣，成长为一个不怎么让人亲近内心却愈发软弱温柔的人。时至今天，她依旧疲于应付人际关系，性格内向少语，好像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变成一个阳光通透的姑娘。

很别扭的感觉。

拖地擦琴洗琴布，这些都是我从大一到琴房一直做的事。

直到老师来了，要给校外的学生上课。

“光顾着谈恋爱，也不练琴。”老师说话慢悠悠的，带着有些沙哑的柔和。她站起来，向我递来舒化奶和洗好的桃子。

每天，不管我去不去练琴，老师在琴房都会准备一个洗好的水果——有时是桃子，有时是西红柿，还有时是一串葡萄，以及一盒无乳糖的舒化奶，用塑料袋包好了，放在钢琴上。

“没呀，这不回归单身大军了。”经过一中午的挣扎与蒙在被子里压住声音的痛哭流涕，我努力不让话题朝着这个酸涩的主题上进行。

“想起你和你那个初恋分的时候，我的天，三月份，冻死人的天，穿着衬衣坐在学校里发呆，没两个月就又谈了，谈了有半年吧，又分了。”老师似乎听不出我声音中的颤抖，还在痛心疾首地数落我的情史。“你如果把对恋爱的一半投入用在弹琴上，期末考试回到第一第二没问题。”

“不可能，不退就不错了。”我心情极差，肆无忌惮地顶了个嘴。

我深知曾经自己的努力与深刻，必然知道如今自身的颓废与浅薄。刚进入这个学校时，拔尖的水平让我从内心不屑争斗，目标简单粗暴，独来独往傲气逼人，不屑与身边的同学为伍。学校里的人对我的评价也是毁誉参半，大部分人眼中的我冷淡孤傲不合群，只有寥寥几人才见到过我偶尔脆弱温柔的样子。

只是内心的胆小懦弱不坚定，终究是会被人发现的。

犹豫之下，我最终选择了需要别人。

自然，在某些事情上，我就被拉下了神坛。

比如我曾最不屑的，自认为最不必要的，爱情。

从前看过一句话，保持自己的初心是最简单的事情。可在我这里，年少时坚持的梦与执念，一如既往地随着年龄增长而坚持，反倒成了最难的事。高中时期待的跌宕起伏的人生、斗志昂扬的大学，在如今看来全都是一场自导自演的乌托邦话剧罢了。

可真的置身于大学之时，我满心渴望的，真的却只是高中那个喜欢在天台吹风发呆、眉眼温柔的女孩，她不善言辞与世无争，眼波温软，笑容纯洁灿烂。

我曾是她。

和小谷出去吃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凉风习习，穿着短袖的我冻得上下牙打架。恍若回到了最后一次我与那人相见的夜晚。对方身上些微的酒气、声音带了点鼻音的沙哑、男生宿舍楼下便利店煮面飘出来的香气、夜晚同样刺人的凉意和嘴唇上残留的温热，都历历在目。

听小谷笑着说她和她曾经男友的故事，我忍不住哭笑不得地发问：“你们提前任的时候是怎么笑出来的？”

在我的世界里，走了的人，带不出我一丝笑容。

她稍微一愣说，因为都过去了，而且我没有付出深刻到有代价的感情，自然提起的时候，情绪很平和。更何况真心喜爱过的人，提起来的时候可能会有情绪波动，但是肯定是喜悦更多呀。

我哑然失笑。一直以来我以凭吊的态度对待我失去的感情，痛哭流涕也好，失魂落魄也罢。可我用力爱过的人，不就是该在我想起他的时候，刻骨铭心，却满眼温柔吗。

想来二十岁的我，自诩成熟淡然，却总是在细枝末节上大做文章，也总是拿着过去的一些不美好反复纠缠自己。那个爱过的人，也在我一天天心态并不平和的追忆与纠缠中，输给了时间，淹没在了时光的长河里。

可成熟的人，难道不是应寻得自己所爱，就算分离，也该站在一旁观望自己曾经的情意，并为之守候吗？

我口口声声不会忘记我的爱情，唯将情分尽到底，可我并没有守护好它，且与我曾深爱的人反目陌路。

这段感情很无辜，对方也是温柔的良人，未能守护好这份情意，确实有太多我的责任。

在微博上看到一段话。

“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爱了好多好多年，也没爱到一个结果，才是绝大多数。可如果注定我不能是爱你到最后的那一个，能在爱你的这段时间觉得满足快乐，已经有奖。过去这些年，我鼓励过好多朋友勇敢一点。但最近越来越不这么想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不可逆的，有时候进一步之后的复杂和沉重，反而是很难承受的。到最后埋怨的时候，想一想第一眼看他的时候，其实还是很美好的对不对。”

看完以后的确有着不少的共鸣。只是想一想第一眼看他的时候，不是很美好，而是，极其美好。

两个月的暗恋，五个月的相守。

九月末的分离，十月初，决定温柔守护这剩下的残缺。

我们的分离并不和谐，也不够宁静。争吵对峙，恼羞成怒后放出不复相见的狠话。短促如炸裂开的火花，噼里啪啦后是窒息的沉默。

不如这黄昏，静默漫长，却对悲伤的情绪十分宽容。

我对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我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就是你近距离看着一个本该离得很远很远的人，你清晰地意识到距离会永远存在，但那一瞬间你的心里柔软极了。

你知道很多事情都是被他赋予的意义。

这和你们今后有没有交集没有关系，甚至和你分手后的单恋能存在多久也没有关系。

就好像你度过了无数个无聊平常的一天，然后有一天晚上你走出庸碌的生活，一抬头看见了月亮。他是那个月亮，是那个照亮所有无望的人。

牺牲，奉献，伟大成全，这样的词都充满了哀怨和一厢情愿。过去我曾以为世间友情应当轰轰烈烈，爱情应当飞蛾扑火。可如今我却觉得，一定一定不要是这样的关系。

“我喜欢你的时候，也不想看低自己。”

“你是那样好的人，所以在跟着你走的这段路里，我也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君如月。这才是抬头仰望月亮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