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农历冬月初一，是一个雨雪霏霏的日子，父亲就是在这一天的薄暮时分，永远离开了我们。
想起父亲，就想起那天的纷纷暮雪；就想那年，那雪，来得竟是那样早，让人猝不及防，就像父亲突然辞世，让人不知所措！
那情景，宛然是在昨天一样清晰；我怎么都不相信，父亲在那边已和他的幺儿阔别一十六个春秋了。
死生契阔，阴阳永隔。
但父亲与我三十多年的融融亲情，使我每忆起父亲的音容举止，謦欬谈笑，好像父亲就在我的身边一样，从未远离。
（一）父亲的传奇经历
父亲不是将军，也不是硕儒，更非武林高手，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是一个平凡而又普通的人。
但是就是这样平凡的一个人却也有着相当传奇的经历，不妨说来您听。
借丸子喝汤
父亲一生嗜好吃丸子，晚年他老人家最感欣慰、觉得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见天能到附近的集市上，去喝上一碗他喜欢吃的丸子汤。
一般人都喜欢吃肉，父亲似乎对肉不感兴趣，基本不动荤。早年不说，那时也吃不起肉。就是晚年，条件稍好了些，吃点肉也吃得起，我也没见过他吃肉。
后来只是听老人家说起他有一次去姑姑家，姑姑给他切了不少牛肉，姑姑非得让他吃，他吃了些，感觉那牛肉挺好吃的。
当时，我听了父亲的话后，我就怀疑父亲是不是也喜欢吃肉，只是在早年那艰难的日子里，他在儿女们面前故意说他不吃肉？
那时很少见肉，就是吃肉也是很稀罕的一点点，一大群儿女，他怎么好与我们分食？于是就说自己不喜欢吃肉。晚年吃得起肉了，又不好在儿女们面前改口？或者是常年的暗示已经养成了厌食荤腻？
莫非这就是所谓父爱如山？如山的父爱，难道要我用一辈子去体悟？
不过在我们家，都知道父亲的最大嗜好就是吃丸子。
母亲生前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恁大儿（我们这样叫父亲）一辈子在吃上，啥都不稀罕，就是喜欢吃丸子。”
逢年过节，再艰难的日子，母亲也要炸丸子。每逢此时，就是父亲最兴奋的时候，他往往拾一大碗丸子，端到一边，独自在那里捏食，品他的人间至味！不用煮丸子汤，光是干丸子，父亲就能吃得兴会淋漓。
关于父亲喝丸子汤，有一个让人听来不可思议、甚至瞠目结舌的段子。
父亲当年是一个很好的车把式，为生产队里赶马车。
一驾马车，一辕（服）三骖，四匹马或四匹骡子，彪悍雄壮，马、骡，脖子上都挂着铜铃，头上佩戴着彩色的璎珞，既威风又好看。
每当听到村口传来马蹄得得、铜铃叮铃，我们这些孩子就飞奔着迎了上去，知道是父亲赶着马车威风凛凛地回村了。看着那高大威猛的骏马，孩子的我们既害怕又兴奋；看着这些桀骜不驯的庞然大物，在父亲的吆喝驾驭下，不得不收敛驯服的样子，对父亲真是钦慕不已。
然而还是孩子的我们，只看到父亲风光的一面，哪里知道父亲旅途生活的心酸！
父亲的传奇故事就发生在他赶马车出差的途中。
那时候，生产队里的马车主要用途之一就是得经常出外给社员们拉煤。
来回一般得一两天，途中得带干粮。六十七年代那时候，罕见饭店旅社。但是有干店，所谓干店，只有床、有灯、有凳，仅此而已。须自带被褥，自带干粮。干店一般只提供热水。父亲赶马车外出拉煤，就住这样的干店。饿了，就啃食自带的干粮。
有的干店也卖丸子汤，舍得花钱的车把式，就可以买上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丸子汤喝。我父亲舍不得买丸子汤喝。他要把出差的补助——一块二毛钱——省下来，作为一大家子的吃盐烧煤钱。
但是父亲本来就喜欢吃丸子，再加上有时冬天赶马车出差，更想喝点热汤——也有点咸味、香气。吃又硬又冷的干粮，喝白开水，确实有点难以下咽。那怎么办呢？又舍不得花钱买丸子汤！
于是就发生了特殊年代离奇的事情——借丸子。
干店卖丸子，汤随便喝不要钱，但是必须先买丸子才能白喝汤。父亲想喝丸子汤，就向买得起丸子的伙计借几个丸子，放在自己碗里，端着碗去盛汤，盛汤回来，先把丸子还给人家伙计，再喝盛回来的丸子汤！
这是父亲生前给我讲的他借丸子喝汤的经历。当时他没给我细讲究竟怎么个借法儿。上面的情景是我和朋友一起捋出来的，所谓借丸子的究竟。
父亲借丸子的经历，想来不无心酸，也不可谓不传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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