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自杀之后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反过来就是“一人得祸，全家遭殃”。李广自杀之后，其家人的不幸遭遇是接踵而至。

        先说李广的堂弟李蔡。李蔡在汉文帝的时候是郎官，汉武帝看他作战勇敢就任命他为轻车将军，封安乐侯。元狩二年（前121年）接任公孙弘成为汉武帝的第二任丞相，在职期间政绩卓著，深得武帝称赞。可是就在李广自杀之后的第二年有人告发李蔡侵占了景帝陵园旁边的一块空地，要李蔡去法庭对质。李蔡不愿意去对质，就自杀了。

        这里至少有两个疑点。第一，李蔡身为丞相，哪些可以贪，哪些不可以贪，他心里应该是非常清楚的。冒着杀头的危险去侵占当朝皇家的陵园，这可能吗？也有人说李蔡倒卖坟地赚得钵满盆满，但是去侵占皇家坟地恐怕不是丞相能做出来的事。第二，为什么不早不迟就在李广自杀之后才来兴师问罪呢？这个时间点的选择真是耐人寻味：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可以了置人于死地。李蔡心里明白，这个坎是过不去了，还是自我了断吧。

        堂弟李蔡就这么死了，李广子孙们的命运又当如何呢？

        李广有三个儿子。长子和次子都死在李广之前，就不说了，咱就说说少子李敢。李敢也参加了漠北之战，他是跟随霍去病从另外一条路线出发的。回来之后就对父亲的死因进行调查。他认为父亲的死与卫青有关，怀疑是卫青的阴谋，就找卫青算账，当面指责卫青不听父亲的建议，瞎指挥，导致了父亲因迷路而延误军期。为了解恨，李敢把卫青暴打了一顿。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卫青既没有还手，也没有声张，更没有上报给皇上，甘愿吃哑巴亏。可是这事被霍去病知道了，他了咽不下这口气。

        霍去病是少年得志，二十来岁的人官至大司马骠骑将军，封冠军侯。汉武帝是他姨夫，卫青是他舅舅。他们霍家的势力可谓炙手可热。霍去病更是说一不二，为所欲为，除了皇上，谁也不放在眼里，搞死李敢这样的下级军官只是迟早的事。机会终于来了。元狩五年（前118）年，也就是李广自杀之后的第二年，汉武帝去甘泉宫狩猎，霍去病当然是被邀请陪同的对象。霍去病又要李敢陪他一块去。李敢是霍去病的校尉，他得服从上司的安排，况且陪同皇上打猎又是无上的荣耀。李敢满怀感激和憧憬之情，跟随霍去病来到甘泉宫。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死期到了。在打猎过程中，霍去病趁着身边没有人的时候，一箭射死了李敢。汉武帝隐瞒真相，对外谎称李敢是被鹿撞死的。一个享受二千石待遇的军中校尉就这样死了。至此，李广的三个儿子全部离世，只有孙子李陵还在延续着李家的故事。

        李陵是李敢的遗腹子，也是李广唯一的孙子。他善于骑马射箭，有仁爱之心，谦让下士。汉武帝认为他有李广的风范。

        汉武帝天汉二年（前99年），李陵率步兵五千从居延出发，向北进军三十天，孤军深入一千余里，欲直捣单于王庭。汉军在浚稽山遭遇单于主力，被三万多骑兵包围。李陵毫不畏惧，指挥若定，打退了单于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单于大惊，以为遇上了汉军的主力部队，急忙调兵增援，八万多骑兵一起围攻李陵。李陵向南面方向且战且走，最后被困在一个山谷里。将士们损伤严重，李陵下令：三处受伤者坐车，两处受伤者驾车，一处受伤者坚持战斗。

        又走了四五天，部队被大片沼泽芦苇挡住了去路。单于猛攻猛打，李陵率部奋力反击。队伍已不足两千人了，再加上武器短缺，粮草不足，也没有接到朝廷救援的信息，再坚持下去肯定是全军覆没。李陵叹息说：“兵败如此，唯求一死！”他命令部下砍断旌旗，埋掉宝藏，又扼腕叹道：“天一亮只有束手就擒，不如各做鸟兽散，或许还有人能逃出去把情况报告给陛下”。他下令部队，每人带二升干粮，一个大冰块，准备夜间击鼓突围。不知什么原因，鼓没有响，李陵和韩延年就一同上马，十多名壮士紧随其后，齐心协力向前冲。无奈敌众我寡，韩延年战死。李陵长叹道：“我无面目去见陛下！”于是下马投降。他的部下四散逃命，活着回到塞内的只有四百余人。

        李陵兵败的地方离汉朝边境只有一百多里路，消息很快传入朝廷。汉武帝揣测李陵已经战死了，就把他母亲和妻子召来，让相面的人看看有什么征兆。相面的人说她们的脸上没有死丧之色。文武百官当中有骂李陵无能的，有骂李陵是卖国贼的，惟有司马迁替李陵辩解。汉武帝也觉得情有可原，就没有马上对李陵的家人采取行动。

        一年以后，汉武帝派公孙敖率领部队深入匈奴，想接应李陵回汉朝，结果是无功而返。公孙敖谎报说：“听俘虏讲，李陵在帮助单于训练部队以对付汉军，所以我们接不到他”。武帝听后龙颜大怒，下令将李陵的家人处以族刑。至此，李广的直系子孙在汉朝这边的几乎没有男人存在了，陇西一带李姓本家们对李陵的变节行为也感到羞耻。司马迁因为替李陵辩解而受了宫刑。其实给匈奴练兵对付汉军的是李绪，而不是李陵。李陵派人杀掉了李绪，并且向汉朝使者说明了不想再回汉朝的原因：害怕再次蒙受耻辱。

        历史上对李广及其后人的评价很多，我在这里想谈谈自己的一孔之见。李广李蔡自杀都是明智之举，他们知道自己落入了圈套，去不去公堂都是死路一条，选择自杀或许还能留个全尸，保住点名节。李敢是为父报仇而死，尽管有些鲁莽，也没有达到报仇目的，但是让天下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算是死得其所。

        李陵的处境最为险恶。率五千步兵深入匈奴，还要直捣单于老巢，这有点像堂•吉诃德，失败是注定的。五千步兵应对八万匈奴骑兵，胜负已是不战自明。李陵的大后方也是危机四伏：都尉路博德耻于做李陵的后备军而在汉武帝面前玩猫腻；贰师将军李广利觉得李陵抢了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采取坐山观虎斗的态度，根本就没想过请求派兵增援的问题；公孙敖是卫青的心腹，和李广向来有矛盾，是不会替李陵说好话的；汉武帝又是个好大喜功，反复无常，刚愎自用的皇帝。这样环境中的李陵，其悲剧命运就是必然的。他投降时说的话以及后来不愿意回归汉朝的行为，都值得后人深思而明鉴！

                        （2019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