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在已很少见到牛,小的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牛。
牛与狗皆通人性,牛用于耕田,狗守于家门。我家养过一头母牛,一身橙黄的细毛,流光顺滑如身披绸缎。
那头牛性格温顺,干活任劳任怨,“朝耕及露下,暮耕连月出”,能顶好几个壮年劳力。耕地、耙田、拉车,这些都离不开牛。
牛吃苦耐劳、品性纯良,千百年来,牛一直与农人的生活密切相连,可以说是千万头牛拉动着农耕文明不断前行。正因为于此,民间传说中牛一直作为可靠伙伴出现,牛郎有牛相伴、朱元璋幼时牧牛于野。小说《活着》最后陪伴富贵的也是一头牛,这头牛给了富贵仅有的温暖慰藉,如夜下盏灯支撑着他走完人生之路。
可惜,现在已想不起牛劳作的情景。只记得一次跟着父亲去姑姑家坐的便是牛车,姑姑家在邻镇,路不远不近,我和弟弟坐在车上,那应该是我们第一次去王家庄,路上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黄的蒲公英、紫的野菊花、绿的车前子,还有飞过的蜻蜓、蝴蝶。牛在前面走得不急不慢,尾巴甩来甩去。一路上,父亲都任由牛随着它的性子走,它去过姑姑家,认得路。牛车晃晃悠悠,我们打打闹闹,一家人都在,时光在那一刻显得格外温柔。
听家人说卖那头牛时,我和弟弟拽着买牛的人死活不让牛出门,见拦阻不成,一起抱着牛腿嚎啕大哭,爷爷听着格外不忍。那头牛劳苦一生,年老体衰后卖给他人,家里人本来就觉得对不起它。但是我已经忘记了这个场景,有时候人们会刻意“屏蔽”不愉快的记忆。
之后又养了一头母牛,我们也渐渐忘记了之前的那头牛。牛一直养在栏中,青石为槽,切碎的玉米杆为料,听牛细细咀嚼、缓缓倒沫,觉乡村静谧。牛总是易于满足,它非常乐意喝刷锅水,不一会就“咕咚咕咚”把半桶水喝干,仿佛是人间美味。
我见过产牛场景,在兽医(本村牛贩子)的帮助下,一番折腾后小牛终于降生,母牛不顾自己体力透支,用舌头舔遍小牛全身,低下头慢慢帮助小牛站起来,始知母亲之伟大。
小牛渐渐长大,不觉生活艰辛的它活得自在洒脱。看到书上描写牧童骑牛的情景后,我和弟弟谋划着骑牛“壮举”。一天午后,我们发现小牛正趴在地上休息,四腿拢于身下,见机不可失,我迅速跳上牛背。小牛受惊,腾地站起来飞奔出去,我立马就从牛背上滚了下来,拍了拍摔得生疼的屁股,哈哈大笑,丝毫没有觉得危险。
小牛顽皮如孩童,会趁院门大开从家中窜出四处玩耍,偶尔会玩的忘了回家。找牛是我和弟弟的职责之一,很多时候一吆喝,小牛便不知从何处跑出跟着我们回去,不过也有遍寻小牛而不得的情况,这时就得牵出母牛。母牛哞声阵阵,如母亲呼唤孩子回家,小牛听到后定会跑出,蹭蹭母牛,亲昵片刻后跟在自己母亲身后回家。
等小牛长大,拴鼻套绳之后便再也不能自由玩耍,必须承担耕地之责,如它的父母一样踏上劳作之路。
在乡村,无数生命都是一个轮回,麦生麦收、草长草枯、春种冬藏,牛也如此,奔走于大地之上,最终都会和土地融为一体。
夕阳西下,一人一牛,耕田于地,不远处的村庄炊烟袅袅,我常认为这才是田园牧歌式的生活。
牛哞之声,悠远绵长。久居城内,已难闻牛哞,一日听长风穿窗声,恍如与旧日时光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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