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杀过一个人。
这让我在往后的成长岁月里，多了一份难以言状的豪气。
鲜血，从那小子身体里喷溅出来，如一蓬红雨，淋洒在我的脸上，好像真是热的。
那一刻，我感到的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快意。
向来目中无人的余乐，躺在血泊里抽搐，裤子都尿湿了，扭曲变形的脸上，只剩痛苦和恐惧，再也没了往日的嚣张。
他哀嚎着，苦苦求饶，求我们放了他，他会给我们很多钱。
可是，钱我们已经有了呀。他那个有钱的爸爸，给了我们五十万赎金，满满的一大包。我们三个人加一起，也没法数清这么多红票子。
以后，我们不用再伸手跟父母要钱了，不用总被教训，也不用天天看他们的死脸了。
最终，我们还是杀死了那个臭小子。
这样就没人知道，我们有那么多钱。我们可以继续逃学、抽烟、泡妞、打游戏，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问我们为什么这么胆大，切，电视里不是说了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们还是孩子，杀个人不碍事的。
那一年，我们三个都是十五岁，我们是同校同学。
余乐就是个倒霉鬼，刚巧我们缺钱花，他就蹦跶出来了，一副二五八万的跩样。不就是有个当老板的爹么，我早就看不惯他了。
我只是提了个醒，那俩货立马就行动了。送上门的冤大头，不宰他宰谁。
可我们都没想到，这小子真的那么值钱。那箱子红票子，晃得我们气都喘不匀了。太幸福了，这够我们快活好几年了。
还没商量好怎么分配那包巨款，我们就被抓了。尸体也从杂草丛生的废水河里，被捞了出来。
到手的钱没了。
快活的日子也到头了。
好在我没过十四周岁，只劳教了一年多，就被我那凶神恶煞的老爸捞回来了。而我那俩好哥们，还得乖乖在号子里呆好久。
回去那天，我又挨了一顿胖揍。幸亏我妈揪住那老家伙吵了一通，我才被带到馆子里，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自由的空气，太宝贵了。不用那老家伙教训，我也知道要收心了。洗心革面重做人么，我耳朵早已听起茧了。
我们搬到了另一个城市，老家伙托关系，把我送到了一所军事化管理学校。
后来，我勉强混进了一所三流专科学校。身边没有人知道，我曾杀过一个人。
只有我，还会偷偷缅怀，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也算壮胆了。
02
我妈是个剽悍的女人，她嗓门大性子野，火起来敢跟我爸拼命。
我爸也是混过社会的，他总嫌我身小力弱说话象个娘们。我妈就冲他嚷嚷：还不是你黄汤灌多了，推了老娘一跤，把儿子摔成早产了。
我妈对别人凶，对我这个儿子却是柔声细语，百依百顺。更容不得别人欺负我。
九岁那年，我跟她去逛商场，还有她的俩闺蜜。三个女人一台戏，从包包鞋子说到各自的老公孩子。实在没意思，我一个人落在了后面。
一个高个子小姐姐，从身边走过，我伸手拽住了她的裙子。她回头，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狠狠瞪我。
我不服气，撩起她的裙子，在她弹力十足的屁屁上，用力拧了一把。手一松，做个鬼脸，跑了。她尖叫一声，追着我骂。
我妈回头见我被人揪住，立马火了，上来就一脚踹开了她。那个小姐姐哭着想告状，结果被我妈抓住头发，扇了俩大嘴巴。
“放你妈的青天白日屁。我儿子还不满九岁，他会占你的便宜？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你这是想男人想疯了吧？”
老妈插腰骂人的气势，很有功夫片里的侠女风。
周围人议论纷纷，他们也不相信小姐姐。她哭哭啼啼，被我妈的杀气吓跑了。
“傻X，敢污蔑我儿子，抽不死丫的。儿子，别怕。”结果她们街也不逛了，带我去了肯德基。
03
现在想起来，都没明白，一直那么威风凛凛的老妈，怎么会败给个三陪女？打架输了，还出车祸死了。
从学校里赶回来，我那泼辣鲜活的老妈，已经成了一具冰凉破碎的尸体。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亲手杀了那对不要脸的狗男女。但是，我早已年过十八了。
其实，当年我只是帮忙递了刀子，并没有亲自动手杀人。
那个三陪女被抓起来了。
贱男人，第一次支支吾吾，不敢看着我说话。他塞了一大把钱给我，我带着我妈的骨灰，回了趟老家。
当初一道杀人的俩货，还在里面蹲着，我没脸见熟人。安顿好我妈，我就会回学校，我正在准备毕业答辩。
回去的路上，我被一个突然杀出来的疯子，堵在了巷子里。
那分明是个女人，穿得破破烂烂，手里拿着把生锈的剪刀，嘶吼着冲我扎了下来。
说实话，这几年，我都规矩做人，打架的功夫倒是生疏了。
疯子的力气，是不是都特别大。我没把握和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拼命，况且我也不想惹事。
我妈走了，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会不管不顾地，护我周全。往后的路，得靠我自己走了。
我不明白这个疯子，为什么要这么不顾一切地攻击我，她嘴巴里一直嘟嘟囔囔，喊着“还我女儿命来！”
我发誓，我只参与杀害过一名富家少爷，绝对没杀过女人。这个疯婆子，肯定认错人了。
04
纠缠中，我的胳膊被剪刀刺中了。血汩汩流了出来，我有点晕。用力搡倒了疯女人，夺路而逃。
真是晦气，会不会得破伤风。走到巷口，迎面撞上一个人。
“哎，你流血了。我帮你打车，快去医院看看。”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正抓住我的胳膊，轻声惊呼。
她长得真漂亮，皮肤白得像瓷，睫毛卷翘，蹙着秀丽的眉毛，红润的嘴巴，微微嘟着。
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有些狼狈地，从她白嫩的手掌下挣出胳膊。想离开，又想多看她两眼。
她抬头冲我微微一笑，说：“你等会儿。”她过去扶起了那个骂骂咧咧的疯子，在她耳边低低说了点什么。
疯子慢慢平静下来，阴沉沉地瞪了我两眼，转身往里走了。
原来她们认识，我好奇起来。
美女轻松地出来，帮我拦了车，顺势一屁股坐到了我身边。
“嗨，我叫余欢，我刚好去医院找同学，送你一程。”
原来，这美女不仅颜值高，还是个研究生。她有朋友住附近，认识那个疯女人。
那个女人在这儿，转悠了好多年了，想找到那个害她女儿的坏家伙。
她女儿还上小学时，被一群坏小子拦路抢劫，堵在楼道里剥了衣服搜身，挣扎中还被刀子割伤了几处皮肉。
都是些未成年的小恶魔，报警无用，反而还被几个家长狠狠羞辱了一通。
听到这里，我一个激灵，汗毛都起来了。再想想，那个疯子的脸，居然很像我的小学同桌，后来她转学了。
我妈曾骂过她，不懂管教，女儿小小年纪就会勾引人。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后窗，嘴里说：“真可怜，那她怎么会疯了？”
余欢幽幽叹了口气，眼角斜挑，歪头看着我，说那女孩后来厌学，精神恍惚，掉河里淹死了。
我哦了一声，心里怦怦乱跳，既为过去那个可怜的女孩，也为眼前这美女宜喜宜嗔的娇颜。我故作镇定，捂紧伤口不看她。
一会儿，我们又开始谈论其他话题，我这才想起告诉她，我的名字。她只是抿嘴一笑，不再说话。
看我清洗包扎完了，她微笑告别。目送她的倩影离开，我才转身去打针。
我以为，这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小插曲。这个叫余欢的美丽女孩，和我自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和我以前泡过的女人不一样，我会慢慢忘了她。
05
没想到，回到学校不久，余欢再次出现在我眼前。那一刻，我感觉这个世界，正在对我敞开友善的大门。
仿佛一直期待的久别重逢，从来没这么开心过。哪怕老妈对我的有求必应，哪怕当年面对那数不清的巨款，哪怕是睡过一个漂亮妞。
原来，一见钟情，不是个传说。
余欢像一道光，突然照进了我的心房。这个温暖明朗的女孩，让我对未来生出了希望。
我整理了荒唐靡乱的生活，认真准备毕业后的去向。我想干干净净地，去追求一个心爱的姑娘。
余欢没有嫌弃我的学历低，她主动帮我准备资料，照料我的生活，完全没有拒绝我的靠拢。
我能经常看着她细致美好的面容发呆。咫尺之间，呼吸着她清甜的体香，感受她绵长的气息，数着她颤动的睫毛，我竟不敢越雷池半步。
她的眼眸幽黑，好象藏着难解的神秘。哪怕她笑得再甜，我都不敢露出半点邪念，怕肆意妄为会亵渎了我的女神。
我甚至没去细问，她来自何方，是否愿意长久驻留。只怕一开口，她就会突然消失，如同突然出现。
我的爱，如此卑微，我想她应该能够察觉。有时，她也会盯着我出神，目光好像在看一个思念已久的故人。
我暗自窃喜，这是不是表示又进了一步，我看她越来越有了一份熟悉的亲切感。
余欢已经在一家广告公司实习挣钱，我也得去干点正事了。我第一次去了那老家伙的公司，我需要一笔创业资金。余欢也很支持。
我相信可以轻松拿到这笔钱，那是老家伙欠我的。
06
我去了老家伙的办公室。在门外，我听到有人在里面嬉笑，分明是男女游戏，老家伙笑得很猥琐，这老色胚。
我一脚踹开了门。
一个女人低头整理着头发，老家伙面色愠怒，一只咸猪手还搭在女人肩上。
没等老家伙发火，我就暴怒地冲了过去。
那一旁身段窈窕的女人，分明是和我分别不久的余欢。她正傻愣愣地，盯着我看，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我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气愤地拖着她就跑。背后老家伙暴跳如雷，大骂畜生。要不是我太震惊，此刻，我就回头先抽他丫的。
我把余欢带到了附近的小河边，捶着胸口，赌气不说话。我在等她解释，告诉我是个误会。
她死死咬着唇不开口，气得我一脚踹到了柳树上。
亏我当她是圣洁女神，她怎么敢背着我乱搞。还一脸无辜地瞪着我，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不肯往下掉。
直到我发疯地摇晃着她，嘶声质问，她才哇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最后哭得还直打嗝。哭起来，都是那么好看，真他妈的怪了。
我只好上前，抱住她，慢慢哄她收声。第一次靠她这么近，却他妈的为了吵架。
她说家里困难，好容易供她读完书。第一份工作，她不想轻易放弃，她有办法应付潜规则，只是没想到那是我爸。
想起那老色胚的德行，我立刻相信了她。我告诉她，等我拿到钱，咱们立马炒他鱿鱼，自己当老板。
跟着我扮小丑哄她，怎么着，也是我家那老混蛋委屈了她。
我以为，这件事忍忍就过去了。
可没两天，我就接到了她的求救电话。我火烧火燎地，赶到她说的那家宾馆。
入眼，余欢衣服撕开了大半，正被老混蛋死死地压在身下，挥动胳膊拼命挣扎叫喊着。
我的脑子轰地作响，双眼灼热，抽出床头的水果刀就刺了上去。
一道热血飞溅，我又舔到了久违的那股咸腥味道，我周身的血也腾地燃烧起来，提刀又狠狠地刺了进去。
老家伙头都没能抬，闷哼着滑倒了下去。余欢抽泣着爬起来，死死拢住衣襟，缩在了墙角。
顾不上老家伙的死活，我扔了刀，想去扶起余欢。门外冲进几个警察，我被扑倒在地。
老家伙借酒助兴，失血过多，抢救无效，翘了。我一点也不伤心，我只担心余欢。
这一次，我早已成年。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余欢了。
几天以后，余欢来探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角微勾，黝黑的双眼中闪着让人心悸的光亮。
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她曾经有一个幸福的家，弟弟、爸爸和妈妈。
后来，弟弟被恶魔同学杀了。跟着，爸爸的小三带球上门逼婚。妈妈，跳楼死了。
她的家毁了，可是恶魔一家却活得好好的。她发誓，一定会让恶魔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终于想起，为什么余欢的名字似曾相识。因为，我有一个同学，叫余乐。
血债，终究会要血偿。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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