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往事

作者: 素笔描青花 | 来源:发表于2022-12-25 20:39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馨主题】第七期写作活动。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怀恋故乡,那古老的庭院、还有淳朴而勤劳的村民。

    这是一个古老的村庄,灰墙黛瓦、小桥流水,杨柳炊烟、青石小巷、石雕花窗。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小巷,仿佛在讲诉一个古老的故事。

    这是一个宁静的村庄,两条京广铁路横穿于我们村庄的后面,贯穿南北,两座石墩铁桥凌驾于河面之上,远去的火车鸣笛声醉了几度春秋的斜阳,伴着那袅袅炊烟,小桥下的流水悠悠,清澈的河水流淌着千年的情愫,水草在河底摇曳生姿。数条渔船停靠在岸边,随风在咫尺之间摇荡,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划破了这宁静的空间。码头那边杨柳依依轻抚河面,远处荡起了粼粼波光。有女子在河边洗衣。

    这个村庄依山傍水,村有两个生产队,每个队有一个队长,话说这个队长,芝麻大的官管的事可不少,队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操心。

    队长这个职务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当的,这个人必须有一点才华,还得让大家都服他。这样人家才会听他的,我爸没读过什么书,上了小学五年级就回家种田了,他为人憨厚老实,在村里出了名的老实巴交,经常被村里人喊外号,他也从不回一句,即使被欺负,半天不说一个字。每次他在路上看见有老人家挑着担子,他总是热心地帮人家挑担子。有些好心的老人家,就从家里拿几个鸡蛋送到我家里去以此表示感谢。

    爷爷读过书,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可是到我爸这一代人,几乎都没读过什么书,我爸连基本的表达能力都非常有限,他常常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小时候我家因为穷,时常被别人欺负,我家在侧边盖了一间房,住我家侧边的邻居就打开后门,和我爸吵了一架,其实并没有挨着他家的房子,也没有占用他家的地盘,他非说会挡了他家楼上的光线,我爸只好盖了一层,生怕挡住了人家房屋的光线。我爸在我家房屋后面盖猪圈,可是住我家后面的那户人家拿着刀出来要和我爸打架,要我家退后一米盖。我爸只好退后一米五,盖了一个好小的猪圈,猪都没有办法转身,做不成猪圈,只好给养鸡用。

    我爸妈又很老实巴交的,就算有正当理由也争不过人家。我们时常被别人欺负,感觉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即使自己做的对也要低头让人三分,谁让人家的爸妈能说会道呢。

    我叔叔好吃懒做,一穷二白,整天在家睡觉,从我懂事起,我爷爷奶奶就经常要我喊我回去吃饭,他睡觉睡到大中午了还不起床。村里人到喊他“少爷”,十八岁他就结婚了。结婚后婶婶要回娘家,想买一斤白糖,二元钱都拿不出,只好向邻居去借,邻居不但没借钱给她,转身就把她当成笑话在左邻右舍之间传开了,她路过的时候,人家都在背后窃窃私语,指手画脚,说她整天游手好闲,家里不种田不种菜,只知道去我爷爷奶奶菜地里摘菜吃,见了她都想绕道走,生怕她跟自己借钱。只有她被嫌弃的浑然不知。都说穷困夫妻百事哀,叔叔和婶婶在家吵架,叔叔一发脾气把家里的坛坛罐罐全扔在外面打碎了,也没有一个人去劝架,却有人在外面谈笑风生看热闹。

    那年叔叔听说她姐夫在河南炼金狠赚了一笔,他再也呆不住了,四处借钱,东拼西凑,拿着一百多块钱路费和一封信上的地址,不顾婶婶反对,去河南了。在那没有电话的年代,他一去就是一个月没有消息,家里的人也不放心,宁愿穷一点平安过日子,也不想他出去闯荡,他从来没出过远门,从小被爷爷奶奶娇生惯养地带大,终于在第二个月才收到来信告知平安到达。

    年底的时候,叔叔汇了两笔存款给婶婶,每一笔都好几千,这个消息一时之间在村里传开了,大家都对叔叔刮目相看,曾经看不起他的邻居也不敢说他坏话了。

    年关叔叔回来了,一身西装革履,那些邻居全部过来和她打招呼,隔壁村的都跑到他家来寒暄,好像曾经是有多亲近一样,叔叔家每天都门庭若市,人山人海,来听他诓大山。有时家里坐不到了就挤在门外。

    隔壁那个曾经骂我叔叔穷鬼的,也跟着围了过来,笑眯眯地说,“你回来了”。还有人送来吃的,隔壁村有一个叫大勇的,他让他老婆送来了一蓝子年货,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叔叔赚钱了,在村里说话也有一点话语权。叔叔家每天的饭菜不重样,剩下的全倒在我家装潲水的桶里给喂猪了。潲桶里漂了一层油。

    叔叔家富了,但是这和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即便是住隔壁,婶婶有好吃的也从来不会给我们吃,做事的时候便会叫我去给她家搬煤炭,没带钥匙的时候就叫我去爬门窗。有一次她让去爬门窗,可是我的裤子是崭新的,红色的裤子,我不肯去爬,因为门窗上面有钉子,会把我的裤子挂破,避无可避,她说,划破了她赔。我爬上去,从窗户里钻进去,还没有跳下去,就听到“啪、啪、啪”的响声,我就知道我的裤子被钉子挂破了。

    屁股后面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她所说的赔,就是帮我把裤子缝上,可是那来来回回的线密密麻麻的缝得好难看,好大一道补丁贴着,当时我难过了好久,好不容易有一条心仪的裤子,就这样被她给毁了。

    十天左右,妹妹告诉我说,看见婶婶在做新书包,这个消息可震惊了,难道是做给我们的,因为堂妹还小,还没有到读书的年龄,再说了,她做了两个书包,肯定是给我们做的,我可高兴了,有新书包可以用了,时间过去了很久,婶婶从没有和我提过这件事,而且也没有看到她做的新书包,我问妹妹,你看清楚了吗?她说确实是看清楚了。下午妹妹告诉我,看见婶婶拿着两个新书包给了住在我家后面的那一对双胞胎姐妹了。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书包根本不是为我们做的,只有做事的时候才会想到我们。

    她家做的好吃的,人人有份,只有我们家三姊妹没有,弟弟和妹妹还小不懂事,总是站在她家门口,想吃她家的东西,可是她有时候把那些倒给狗吃。我生气地叫弟弟妹妹进来,不要站在人家门口。叔叔家每天白天搓麻将,晚上去舞厅跳舞。镇上的人都知道少爷已经今非昔比。

    村里的年轻人都来巴结我叔叔,拜他为师,要跟他去河南炼金,叔叔生性好玩,带着七八个徒弟全部去河南炼金了,那年年底,我爸也去河南了,我爸炼金没赚到什么钱,我妈天天催我爸回家,因为家里的农活,我妈一个人干不完,那金矿上的老板看上我爸为人忠厚老实,叫我爸去给他干活,我妈催得我爸只好回家,他爸自己炼的一块银子带回家了,留了三百块钱给我叔叔,让我叔叔给我妈留一块金打一条项链,我叔叔把那三百块钱给花了,金项链也没给我妈打。我妈气不过。

    村里的一位叔叔看我爸每天穿着一双破旧的解放鞋东奔西跑,他买了一双皮鞋送给我爸。自己的亲兄弟都没有这么好。

    我怎么都没能想到,那年我十五岁,队上选我爸当队长,而且是举手表决一致通过。我爸说,自己不想当队长,可是大队干部来了,大家一致决定要我爸当队长。我爸虽然表面推迟,心里却很乐意,大家认为他这人一是一,二是二,绝对公平,我爸绝对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刚刚当上队长时,除了每天安排修水沟也没有其他的事,登记之类的事,我爸专门准备了笔和纸,有时他不会写的字就让我帮他登记到本子上。

    队上要写一个什么,我爸都让我代劳,我一笔一划写着那小学生写的字,反正也没人说,只要不写错就行,谁管它出自何人之手。

    秋收之后,田野里一片荒芜,到处都是金黄的稻草,又到了三年一度的分田的时候了,我们这边分田是按人口算,每家几口人,每人八分田,在田边一边测量一边夹纸条,纸条上写上每家户主的名字,测量完田的面积之后,从竹筒里夹一张纸条出来,夹到谁的名字,这块田就是谁的。这算比较公平的分田了,田总有好的和不好的。有些淤泥太深,有些不好进水,每次分田田洞间总是吵吵嚷嚷,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这次分田也不列外,大家虽然怨声载道地埋怨自己的田没有分好,但也没有办法,这是一贯分田的老方法了。测量到山脚下的那块田时,却勾到了小林家的名字,小林气不打一处来,暴跳如雷,要求重新分,他一边骂我爸,一边说,他不要那块田,可是那不是我爸安排的,许多人都看不过去,婶婶说了小林几句,这时小林和婶婶在田里打了起来,还好人多,拉住了,才平息了一场战争。在场帮我爸爸的还有那位给我爸买皮鞋的叔叔,许多时候我爸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他都会挺身而出。

    分一次田,有人说我爸好话,也有人说我爸的坏话,这些我们都习以为常了。我让我爸不要当这个队长了,容易得罪人,许多事情都是对事不对人,可有些人就是不理解。给别人做了好事别人却不领情。其实队长这个职务没有工资,只有每年年底才有几十到一百多块钱,或者发一些水桶之类的物品,而且当队长不能出远门太长时间,要以村里大队的事情为主。大队的钱由队上的会计管,队长可以支配钱的开销。但这些都得经过会计的同意。

    我爸当队长转眼就快两年了,我弟弟去武警部队当兵了,我妹妹长大了,她嫁到城里,家里条件渐渐好转了许多,爸妈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赚钱。虽然不富裕,但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叔叔婶婶整天不做事,后来几次到河南生意也不好做,两人坐吃山空。婶婶花钱如流水,每天没有重复的衣服。再加上叔叔投资去山西了一趟,亏得血本无归,婶婶还是去奶奶家菜地里摘菜吃,没有种粮食,有时买一点米,奶奶把自己家装谷子的粮仓搬到了叔叔家,奶奶家,她家有老鼠,放在叔叔家打米也近一些,我爸每年要给爷爷奶奶七百斤谷子,本来叔叔也要给爷爷奶奶七百斤谷子,可是他家没有种粮食,只有我爸过谷子给爷爷奶奶,不然爷爷奶奶都没有粮食吃,可是粮仓都搬到了叔叔家,我妈说,叔叔婶婶吃的粮食也是我家过给爷爷奶奶家的粮食,反正粮仓在她家,谁能知道了。奶奶的这个主意真是一箭双雕,反正叔叔不过粮食给她,她也会这样护着,吃的都是我爸种的粮食。我爸包了十亩地,种的粮食也不够我们吃到第二年收获的季节。

    叔叔家彻底没钱花了,婶婶也不肯出外面做事,叔叔去贷款,可是签名的时候,他说服我爸,贷款写我爸的名字,我那老实巴交的爸爸也答应了他,就在他签字的时候,我妈冲了过去,抢起笔扔掉了,幸好我妈没让我爸签字,因为我叔叔好多年过后都没有还清贷款。不然真的会影响到我们这一代人。

    十年变化真大,村里的泥泞小路不见了,通往村口的路是宽阔的水泥马路,小河边的依依垂柳也不见了,只有河水悠悠地流淌着,诉说着曾经的情怀。许多人都已经来城市发展了,每年队上要交什么医保,我爸都是自己掏车费钱,挨家挨户地把来郴州收钱。那时还没有微信,电话没有智能。我爸就这样用最笨的方式当了十多年的队长,有时他甚至提着一袋子要写的资料来我们打工的地方找我帮他填写资料。

    有一次村里来了一笔款,这笔钱当天送到我家,让我爸保管,可是那天我爸不在家,我妈妈出门去浇菜了,她有一个习惯就是出门从来不锁门,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进贼了,把我妈席子底下的几百块钱生活费全部偷走了,我妈打电话给我爸,我爸一点也不惊讶,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所幸他提前打电话告诉自己的朋友,把队上的那笔款放在别处了,那小偷明显是冲着队上的那笔款去的。恰逢京广修铁路,队上那些年轻不务正业的小伟,亚飞他们想以队上的名义去敲诈一笔钱,他们极力说服我爸,我爸不肯,他们就威胁我爸说,如果不按他们说的做,就让我爸好看。我爸知道这是违法的,坚决不同意他们的做法。

    我们都长大了,弟弟在城里买了房子,我也在城里买了房子,其实都是国家的政策好,按揭贷款买了,自己凑了一个首付,我们不让我爸当队长了,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我爸辞职辞了好几次才辞掉了这个职位。其实有许多人想当队长,可是他们的票数就是通不过,然后就在背后说我爸贪污了队上的钱。

    我爸百口莫辩,他一紧张,支吾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越描越黑,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就是说不出所以然来,这些年,队上钱的开支,他那记着了一笔糊涂账,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记了些什么。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别看这个队长的职位低,事情多,没有一把刷子还真当不下这个队长,就像我爸憋了一肚子委屈,为了队上的事尽心尽力,最后还被冤枉贪污了队上的钱,其实队上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陷害他。

    大队干部来了村里,决定几天后做一次清查,查一下我爸的账,其实这也是一次机会,唯一能够证明清白的机会。

    那天很早我弟弟就回老家去了,知道以我爸的老实巴交必然吼不住气氛,队上的会计还有几个德高望重的叔伯帮着一起算账,从我爸接位的队上每一笔钱,每一笔开支,一笔一笔地算着,会计手里的算盘,还有叔伯的计算器,一直都没有停过,生怕漏了一笔,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账本,直到下午六点才把账算完,每一笔数字都对上了,事实证明我爸是清白的,没有贪污队上的一分钱,那一刻我爸也算松了一口气,我相信他早知会有这些麻烦,他是说什么也不会愿意当这个队长的。

    小伟如愿以偿地当上了队长,只是他当了一年队长,队上回乡的年轻人听说了他在家乡的所做所为,大家集体跑到大队去要求换人,实名举报他敲诈勒索队里村民的钱。

    大队干部立马派人查了,换了一个新的队长。现在队上不分田也不分土了,村民们都没有人愿意种田了,大家都外出务工,谁愿意守着那一亩三分地,队长自己把禾田承包了,种莲藕,一望无际的莲荷,碧天莲叶,荷花像那害羞的小姑娘,羞答答地绽放着。秋天的时候,再也不见那黄灿灿的稻谷在风中摇曳,只有干枯的莲荷独自屹立在池塘里。

    故乡的原风景消失在悠悠长河的尽头,有时特别怀恋故乡的原风景,风吹稻浪,垂柳依依、炊烟袅袅,陌上花开,青青河边草,时光在变,人也在变。转眼间,它们已经成为记忆中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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