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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城这几日素的很,没人穿花衣,并且尽是垂着头的,匆匆出门,早早归家。江陵城中一片静穆,仿佛成了粉墙上的一幅挂画,明明是白日,街头巷尾明明都是人,却只有路过和拿货的声音。
随目可见,一个妇人拿出一吊钱给卖布的老板,往货架一指,老板会意,抱下一匹蓝布,裁下几丈,包好,递给妇人。除了一吊钱晃荡的声音,只剩布帛被剪给的声音。连江陵城最奢靡的“十二楼”,也成了一只病怏怏的灰雀。
不过,江陵城这几日来了许多生人,皆是江湖打扮,似是赶了一路风尘。而这切切的事,全是因为一个人——君子剑——马世凉。
马世凉死于血瞳手下的消息,武林尽知而痛惜。马世凉平日多行仁义君子之事,江湖中人多为敬仰佩服,受其恩惠的不知凡几,更何况他此次还是为江湖的事而身亡。
血瞳,又出来了,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一声响。这才是许多人更担忧的事,于是他们纷纷纵马而来,从天南地北。一是为了吊唁,二是因为又有一个逃出了血瞳魔掌的人——诸葛优。
“宿河马家”白布灵堂,族人皆沮丧着脸,宛有百蚁啮心,马世凉是马家最有声望的一人,他的“离去”过于无常,马氏族人,肝胆俱裂。
马家的“老主人”马忘川,耄耋年纪,须发皆白,虽强作精神,可明眼人都瞧出了他的苦楚,怜他原是“南极老仙翁”的模样,终日快乐,但没想到竟遇到“老来丧子”之事,马世凉是他二子,平日最为他爱。
此时,他躲在一个种满普通树木的院子里,蹲在一棵老桃树下望着两只“千足虫角力”出神,两只虫儿一直处于僵持下,你往我身上爬,我朝你身上压,像极了妇人纺织时扔在地上的粗线头。他大概出身了一刻钟,马家的现任家主——马世清,马忘川的嫡子忽然轻步走来,问:父亲,程度疆和李无痕来了,他们想来探望你。
很快,一面沉如水,魁梧奇伟背着把巨剑的中年男子,与一形容消瘦,白布夏服的男子,面容郁郁的进来。这二人分别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的“齐阳三剑”,中的两人,“霸王剑”程度疆,“仙人剑”李无痕。而另一剑便是“君子剑”马世凉了。
马忘川见到这二人,心下立即舒畅了许多。
这二人是他儿子的结义兄弟,平日多尊敬他,而他也将这二人视为己出。
“好了,你二人也漫说体己话了,我知道你们的性子,你们兄弟三人,个个都是闷葫芦,”马亡川见二人嗫喏,却蹦不出一个字,便开口说道。
二人点头,也蹲了下来,望向战到酣畅的两只千足虫。
“这两只虫儿是在争什么?”马忘川忽然问。二人凝目,仔细察看四周,没有肉沫,没有死的虫子,甚至没有两片碧绿的叶,只有碎屑和残枝而已。
二人摇头,魁梧汉子程度疆语道:它们可能就是单纯的要打一架,天性罢。
马忘川也摇头,说:度疆,你看到的是心相,却没有看到真相。东院巨树,小儿桃核,这世间的一饮一啄都是有情原的。
“你是越老,越喜欢卖关子,”程度疆不明白他想说什么,稍微不逊的说道。马忘川也不答,怔怔的望着两只偃旗息鼓的千足虫。
“我二人晚上就走,”程度疆忽然说道。我们要去把“血瞳”擒来,以慰“世凉”。再不济,也要将“世凉”的尸首寻回,将“宿风”侄儿给带回来。
听了这话,老人沉默,心中泛苦,儿子亡于他土便罢了,江湖本无安宁,痛惜的是,儿子的尸首,都找不到,让他这做父亲的十分羞惭。
“你们还是在这留几天罢,这些时日来吊唁的人太多,我怕出乱子,有你二人在,就不怕了。”老人叹气说道。而这时候,马世清又捉步进来,他道:父亲,孔师到了。
孔师的眉发虽是灰白,但他精神矍铄,步步生莲,他到了马家的大堂,堂中余人纷纷惊而行礼,马忘川也出来相迎,孔师朝其行了一礼。孔师年青闯江湖的时候,马忘川已是一方人物了,又何况,马忘川还痴长他几岁。
“你怎么也来了,”马忘川客套的问。
世凉的蒙学,是我教的。
是,全天下都是你弟子。
别奉承我,我来还有一事。前几日,有一年轻官衣找到我, 他说他见过“血瞳”的真面目。
孔师讲完,满堂大喜,七嘴八舌涌到近前相问。整个江湖之所以如此忌惮血瞳的一个原因,便是他们不知道“血瞳”的样子,敌在暗,我在明,便防不胜防。
现在能知道这人样貌,知道敌人是谁,那么纵然这人武功盖世,却总是不能以一敌百的。
“孔师,此言当真?”堂中忽有一蓝袍道人走到前,高声问道。来人是华山掌门秦合川,秦合川近几年混迹南国,所以众人也认得他的面目。
孔师一笑,道:这年轻官衣,确实是登记在册的衙役。我已请“丹青圣手”姜信阳,据官衣的描述,将“血瞳”的样貌绘出来了,让诸葛优出来认一认,这人是不是。
孔师语毕,人群立即躁动,就有人去请诸葛优了,诸葛优是“安县”之行,活下的两人之一,马宿风已不知所踪,就只剩他了。
诸葛优很快让人簇拥而来,他满脸疲倦,还沉浸在“安县”的变故中。他向孔师、马家老主人,行了一礼。然后借过孔师递过来的宣纸。
他谨慎的沈视许久,而后郑重的点头,道:这人,是他,他是血瞳。诸葛优话才落,众人就涌了上来。
宣纸上赫然一人:两颊有肉,圆目浓眉,右眼下一痣,大鼻,双唇紧抿,耳垂含珠。并另有注解,此人皮肤黝黑,看似迟钝。
孔师颔首,向马忘川望去,马望川懂他的意思,道:林铁西可在?
话音未落,便有一鹰目男人挺身而出,躬身道:老主人,有何吩咐。
马忘川道:去你的十二楼里,挑些会丹青的女子,将这幅画上的人像,拓个百千份,好教人知道,血瞳的真面目。
鹰目男人没多言语,接过宣纸,便杳然去了。孔师望着其远去的背影,忽然问道:这人可是当年“一枪震崆峒”的林疯子?
马忘川点头。孔师又问了句:他的武功恢复了。马忘川没答,莫名的看了一眼,但也算是承认了。这让大堂众人,心下震惊。
十余年前,有一狂人,在崆峒“收徒大典”时。只身单枪杀上崆峒山,崆峒的三大长老,让其挑了二人,最后还是崆峒掌门“吕西闲”出手,废去武功,迫的此人摔下悬崖。后来这人让马家一族老所救,从此便入了“宿河马家”的门彀。
而就因此事,吕西闲特意南下,要马家交出此人,但最后经马世凉说情,吕西闲才过了此事。
这时又有人进门,是一个青衣大肚和尚,和一个盘着石珠的豪迈男人。这二人很快也被认出,是五台山的野和尚“苦口和尚”,洞庭湖边的富可敌国的太元山庄的庄主“周代商”。
二人在灵前上香时,神色凛然,只因他们知道,那具楠木棺材是空的。周代商又到马忘川跟前,说了几句体己话。便随着马世清到了左厅,一到左厅,苦口和尚忽然一拍肚子。周代商见此,骂道:你个蠢和尚又饿了。
苦口和尚咧嘴无声一笑,样子颇为古怪。马世凉好奇的问道:苦口大师,这是?
周代商解释道:这野和尚最近中了邪,竟然在练闭口禅。马兄,不知有“桂花糕”嘛,这蠢和尚爱吃桂花糕。
桂花糕很快端了上来,苦口和尚抓住就往嘴里塞,像是一只饿了百天的饕餮,周代商望的直笑,而在这之际,忽有二人停在桌前。
来人中有一人是他的老朋友,天下第一镖局的总镖头“郭游夫”,他的许多生意,都是和郭游夫“游夫镖局”合作的,而另外一人则面生。
精明的郭游夫率先开口介绍:周兄,这是昆仑山的姚兄,姚启东,终年在昆仑勤武,此次是他第一次南下。
二人见过礼,互有好奇,便四人一桌了。之后,人越来越多,连孔师也不由赞叹:世未凉也。
血瞳样貌的消息,传了出去。于是更多的人来到江陵城了,也无人走,众人这次是同心要将这颗“毒瘤”拔掉。
过了五日,林铁西带了上千份印有血瞳样貌的宣纸拜见孔师,孔师立即召来盘桓江陵的有脸面的人到马家的“七言堂”来,给每人一张。
待众人讨论过后,孔师直言不讳道:我欲重建伏魔盟,不知诸位有什么想法。
孔师的想法一提出,众人第一反应是拒绝,伏魔盟盟主的位置权力颇大,有调遣各门派的权力,此时堂中之人,不是一门一派之主,也是个“天地任游”的自在人。
没人说话,此先之所以设立“伏魔盟”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们不知血瞳到底是谁,便不能有效的反击,二是:当时,死于血瞳手里的人太多,他们害怕,而现在,血瞳已经被发现了,来不及杀人。
孔师见没人理会他,心里恼了,但不得不装做面上无事,又道:你们以为自己能够对付血瞳了嘛!
还是没人说话,他们虽仍有畏惧之心,但较之此前,确实淡了几分。
“孔师言之有理,只是不知谁能当此重任,”忽有一人高声道。说话的人竟是诸葛优,他似乎已无了前几日的消沉。
孔师心下一紧,但见到说话的人是诸葛优,就放下了,诸葛优最好名声,江湖无人不知。
孔师淡然道:当然是“能者居之”。
话音才落,诸葛优立即答道:那不知少林的“空相”主持如何?空相主持资历不必提,武功不必提,也才堪堪半百的年纪,并且最无私心。
孔师心下生怒,诸葛优这是在隐射他老了,私心重。他努力抑住怒火,道:不错,空相不错,他最喜与我讨论《涅槃经》了。其实在他印象里,空相不过是个勤于向他请教的晚辈而已。
诸葛优接过这话,道:是了,我以为若重建“伏魔盟”,盟主便推空相主持。
不知为何,诸葛优行事如此怪异,他这般故意给孔师难堪是什么用意。有人小声议论,而这议论之声如何瞒的过耳朵。
孔师心里苦,他想到三年前,也是这些人到“终南山”找到当时已隐居的他,言之凿凿,万分诚恳请他出山,来做这伏魔盟的盟主。但今天,他们的面皮却是冷的很。
孔师静了几息,又道:空相不错,惜了他今天没来。不知诸位,还有没有别的异议。
还是没有人出声,孔师已想拂袖而去了。幸好这时马世平来“请食”了。众人迫不急的雀跃而去。
马亡川叫住了孔师,道了句:你又何必,终南山真是个好去处。说完,便出门去了。
马家不愧是武林的四大世家,桌上酒肴,俱是千金难易,光是目视,便已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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