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深深(39)

作者: 西婵 | 来源:发表于2019-03-23 09:38 被阅读2次

    39. 拜年

    正月初三,是陈家吃团年饭的日子。这是这个军人家庭特殊的规矩。

    为了陈家的长辈们,我特意回家换了一件中式立领盘扣的粉色连衣裙。连衣裙上半部分精巧合身,下摆则自然过渡到宽松飘逸。粉色的缎面配着绣有梅花图案的白色薄纱,显得整个人娴静温婉。我甚至仔细地画了个淡妆,还配了项链、耳坠和压襟。                                                                                                                                                                                                                                                                                                                                                                                                                                                                                                                      

    陈维杭见到我这一身打扮,眉头渐渐拧起来。

    我以为是他只是在车里等得久了不耐烦,还想说本来我都打算自己回家换衣服的、是他非要跟来。

    没想到他的重点却是:“今天的来的都是自家人,你不用这么紧张。”

    他居然这么容易就看出来了。

    但是他知道吗?他说的自家人,对我来说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分别。

    可能,陈爷爷可以不算陌生人。

    但事实上陈爷爷才是这个家里最终的决策者,所以他也比其他所有人都难搞。

    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回到陈家的时候,一进门便能听到聊天的声音。

    我赶紧换鞋、脱外套。

    然后,又突然失去了勇气,不敢进去了。——我至少听到了两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陈维杭跟在我后面,一贯的不紧不慢。

    我在鞋柜旁边靠着墙看着他,他还是按部就班地弯腰拿拖鞋、换上,脱外套。

    他大概终于发现了我的不自然,也不甚见怪,伸手拿走了我手里的外套,和他的外套一起挂了起来。

    然后,他忽然凑近我耳边,说:“这件衣服很难穿吧?”

    “啊?”我被问得一愣,不过他说的倒是个事实——盘扣的确是紧了点。

    “我在想,我要怎样才能把它脱下来……”这句话着实无厘头,吓得我的心脏都漏跳了两拍。可他还要继续道:“要不……咱不脱了?”

    我这才明白他在说什么,瞬间满脸通红,把屋里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陈维杭又一次微笑着旁观了这一切。

    我这才想起来,陈家最危险的,应该是我面前的这位才对。


    还没等我脸上的红潮散退,陈维杭就拉着我的手,快步走向客厅。

    客厅里坐着陈爷爷和一老一少两位军官。年轻的军官看着和陈维杭年纪相仿,肩扛两杠一星,正和陈爷爷捉棋。年纪大的那位在旁观战,级别应该和陈维杭的父亲一样。

    “爷爷,我们回来了。”陈维杭很自然地喊人,但也没什么情绪:“大伯,哥。这是……”

    还没等陈维杭介绍我,陈爷爷先开口道:“小苑,先去帮我们泡壶茶吧。”

    “哦,好。”

    我不敢耽搁,也没时间想陈爷爷为什么不让陈维杭介绍我,只是赶紧拂开陈维杭的手,跑去厨房。

    背后响起了陈维杭大伯的声音:“小杭,这姑娘是谁啊?”

    “您不是都知道吗?”陈维杭知道他们肯定已经对我有所耳闻。

    “哪儿的话,我又不在本市,怎么会知道。”

    “我爸妈没跟您说?”陈维杭倒也不客气。听这戏谑的口气,还真像某位将军。

    大伯无言以对,即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

    空气渐渐安静下来,谁也不肯开口来结束这尴尬。

    这一家人,还真像一家人。


    我准备好茶席,赶紧端回客厅去。

    我先把茶杯送到陈老爷爷面前。

    陈爷爷“嗯”了一声,紧接着开口:“这是陈维杭的大伯父,你叫大伯吧。”

    我赶紧端一杯茶到大伯手里,“大伯,您喝茶。”

    我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就像个小媳妇儿,不觉脸红了红。

    还没等大伯搭茬,爷爷又介绍:“这是他大伯的儿子,比陈维杭大两岁。”

    “哥,喝茶。”我随风就势,顺着陈维杭改了称呼。

    陈维樾接过茶杯,没有喝,直接放在了棋盘旁边,似乎是沉溺于棋局中。

    我的手空空的僵在空气中。迎着他的视线也来不及从他脸上收回。

    这位大哥长相很好。若不是一身的军装压着,还以为是哪个演艺公司的偶像明星呢。棱角分明、剑眉星目。虽一脸冷漠、没什么表情,眉头却习惯性的蹙着,透出骨子里天生的不屑。

    这种不屑的神情似曾相识。好像,陈维杭也有这样的时候。陈家的军官们,好像都是这样,高傲却肃穆。包括陈爷爷。

    思及此,我下意识加速地收回递杯子的手。

    他可能也觉察到了什么,抬头望了我一眼。随后,他的脸色柔和了一点,薄唇间漏出两个字:“谢谢。”

    这两个字让我受宠若惊。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几乎就是谦谦君子的样子。但谦谦君子绝对不是他天性的一部分。

    而且,他说谢谢的时候,那个柔和的深情不甚自然。而这种不自然让我感觉很奇怪,所以就更加紧张了。

    “咳,”陈爷爷咳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

    陈维樾像是受到了什么指示,应声端起茶杯。他又瞥了我一眼,然后一饮而尽。

    看不出来,这位冷傲的年轻军官,对爷爷竟也是如此服从。

    如此看来,陈爷爷的大腿,是一定要牢牢抱紧的。

    万幸,我还会泡茶喝做饭。


    还没等棋局结束,陈爷爷便吩咐陈维杭:“你去打电话,叫你爸妈快点回来。一会儿客人们就要到了。”

    “好。”陈维杭说着,退出客厅打电话。

    我还没来得及想象一下“客人们”是什么意思,陈维杭的父母便先后回来了,紧随其后的,便是拜年的访客们。

    陈家的“客人们”用行动演绎了什么叫“络绎不绝”。而且陈家的客人不光是数量多,而且质量高。毕竟能到这家拜年、说两句话的,级别上也不会差得太多。当然,还有一些不再在部队工作的老战友、老部下,虽然回归了民间,但也都应该是有了一番作为。

    客人们进陈家,主要是陈维杭的父母招呼着的。进门之后,有的会被领进书房跟陈爷爷聊一会儿,有的则直接领到客厅。

    陈维杭的大伯、堂兄陈维樾以及他自己都在客厅陪着客人说话。我则是被爷爷带着,在书房泡茶。这是我最庆幸自己有此一技之长的一次。它不仅让我的出现显得不那么突兀,又帮我避开了大多数人探究的目光。

    不过我很快发现,今天的焦点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在我身上。客人们的注意力都在大伯父和陈维樾那里。所有人见到他们俩都流露出难掩兴奋之情。

    原来,陈维杭的大伯陈绍旸是他所在的军区的一把手,想要攀附的人向来众多。陈维樾则是部队的明日之星,所以大家也都想趁早拉拢结实。甚至剑走偏锋想跟大伯家攀亲家的人,也不在少数。可惜多番试探都被陈维樾一张无波的冷脸给噎回去了。

    我忙着端茶倒水,每换一拨客人就给他们奉上新茶。陈爷爷没有跟任何一个客人介绍过我,客人们也都默契地讳莫如深,只当我是个透明人。

    如此来回八九趟之后,陈维杭干脆趁我去厨房换茶叶的时候,直接把我截住,拉着我就往二楼走。我能感觉到陈爷爷已经从书房里瞥到了这一切,但他老人家没出声儿,算是默许了。


    我被陈维杭拉上楼,又随着他坐到沙发上。他用手臂将我圈住,让我不能动弹。

    我有些轻松,也有点失落。轻松的是此刻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些陌生却显赫的客人,失落的则是我的存在还是那样不可言喻。

    但不管怎样,这么被陈维杭钳制着都是不舒服的。

    我试着扳开他的胳膊,却不成功,只好好言相劝:“你快把我放开吧,爷爷那边没人了。”

    “没事儿。”他很笃定。

    “客人来了没茶喝总是不好的吧。”

    “那你也不想想爷爷今天喝了多少茶了,晚上还要不要睡觉了?”

    我无语。这一点我确实疏忽了。

    “正当理由”没有了,我只好试着分散他的注意力:“我总觉得你大哥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是吗?怎么可能,我哥十九岁就当兵去了。”他对答如流,手臂上却没减半分力气,“难道是那乔岚婚礼上……”

    他这样自然的跟我提乔岚的婚礼,让我觉得不太自在——或者说是对他的一如往常的云淡风轻产生了怀疑。尴尬之余我嘟了嘟嘴,想想还是专心扳他的手臂比较好,手上又开始使劲儿。

    他以为我是不满意他的答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把我又抱的稳固些,才说:“不对,他没去参加蒋琳的婚礼……”

    “哎呀,可能是我记错了,”我现在对这个答案没有兴趣,只想先站起身来,所以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你快松手。”

    “怎么可能,”他偏不肯顺着我的意思,邪邪地挑了一下嘴角,一举反擒住我伴着他手臂的手,叠在我身前,说:“你就坐这儿,我陪你慢慢想。”

    “你……”

    我又急又恼,正想奋身挣扎一下,却听到身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陈维杭,我要先回去了。”

    我还在识别这个声音的时候,陈维杭已经松开了圈着我的胳膊,站起身来。我紧跟着也站起来,并迅速地扯了扯被他弄皱的衣服。

    陈维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二楼的楼梯口,站在离我们两米不到的地方。

    “这么快就要回去?”陈维杭语气里根本没有意外的感觉,最多,是有点怀疑,“爷爷好不容易等到和你下棋,刚刚不是还说晚上要继续的吗。”

    “部队来电话了,我得回去报到。”

    “好吧,你自己小心。”

    “好。”

    说完,年轻的军官就转身下楼了,和来的时候一样干净利落,而且没有声音。

    但我隐约感觉到,他下楼的过程中似乎有两三次微微转头、用余光查看我们——或者说,是打量我。

    那么,莫非,他也觉得我眼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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