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妇养成记

我的父母单纯善良，年过半百，还是“有情饮水饱”，所以嫁我之前，对当时家徒四壁的先生一不要金，二不要银，叮嘱他的唯一一句话就是:“我女儿她不喜欢做饭！”

“以后都我做！”那人答的爽快又肯定。

我深信不疑，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然而，新婚第二天，这臭小子就意图“改造”我！

我那日将房间收拾停当后，便和在娘家时一样，悠闲自在地于梳妆台前坐下，先生笑着给我梳理长发，道:“做早饭吃啊？！”“嗯！好啊！”我答。

他起身出去转了两分钟，站在卧室门口，又笑嘻嘻地重复了一遍，我心不在焉地同样回答了一句！

“你别再梳头发了！去做个早饭呗！”他斜靠着门框，居然声音弱弱地给我下了道“命令”。

我一愣，什么人啊！竟然出尔反尔！新婚给我下马威？！顿时小暴脾气发作，将手中梳子“啪”的一下摔向镜面！

“你不是说为我做一辈子饭的吗？！”愤然扭头质问！

他哈哈大笑，过来搂着我说:“傻丫，逗你玩呢！我去做！现在就去！”

我那时太年轻，得理不饶人，不论他如何解释，就认定他怀有“逆心”，本姑娘遇人不淑。怏怏不乐了一个多小时，急得他赌咒发誓，百般哄劝，直到他面红耳赤，额头青筋浮现，闷头无语，这才心软，放他一马。

其后的日子清贫但平静，他理所当然地下厨，我习以为常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然而，孩子四岁那年，单位改制，不甘平庸的他，便买断工龄，下岗试图做生意。可是因为经验不足，投资失败了，仅有的两万元积蓄被贴光光。他病急中乱投医，就瞒着我在外借钱，重新启动新项目，结果又失败了！

两次创业不成，债台高筑，本就性急爱面子的他，此时更恨不得立刻解决困境，每日里狼奔豕突，焦灼不堪，却不敢告诉我实情。

直到一个晚上，他炒了两个小菜，想自酌几杯消愁，刚喝了两盅，突然说胃不舒服，而后绞痛越来越紧，瞬间满头大汗，大叫一声后，从椅子上咕咚滚落到地面，强壮的身躯因为疼痛而蜷缩成一团，不住发抖。

我惊慌失措，双手打颤，好容易才拨通了急救电话。到医院检查，方知是因为精神压力太大，饮食不合理造成的胃穿孔。

出院后一个月，又不幸肠黏连梗阻，再次入院！那时没有微创手术，不得不将腹部旧伤重新剖开，切除了四分之三的胃。

往日狮子一样的男人，两次入院后，只能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满怀歉疚地看着我为他跑进跑出，实在让我心疼。

当他第二次手术清醒后，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小眉，对不起！”随后便担忧我和孩子的一日三餐怎么解决。

我听他说“对不起”时，已经双目噙泪，再听他此时还担心我的一日三餐，泪水便直喷出来，顾不得外人在场，将脸颊紧紧贴在他手上，任泪水无声滑落，喉中哽咽难言，那一刻，只想他一生一世平安健康，别无所愿。

医生说已经排气，可以喝点稀粥那天，我不忍心婆婆来回奔波，便自己在家用心熬了一砂锅粘稠的白米粥，一边煮，一边扑簌簌落泪，每想到他试图用自己的臂膀为我挡住外面所有的风雨，就觉得心口缩紧，呼吸困难。

送到医院后，我喂他吃了两小碗，他连连说“香！香！”那神态，就像个被饿坏了的，七八岁的小男孩……这稚童般的模样深深戳痛了我，转过头，悄悄擦了满眶泪水。婚后六年，我居然第一次为我的爱人下厨煮了碗稀粥！

我那时讨厌下厨，主要是害怕油在热锅里飞溅和葱蒜的异味，此外觉得吃饭就是填饱肚子而已。

所以六年来，不论他在工作中怎么疲累，回家后总是哼着小曲，开开心心地下厨，我却毫不领情、心不在焉地下咽，并不曾体会到他在烹炒时所投入的那一腔深情和爱意。

直到我看见他虚弱无力地躺在病床上，看见他因为饥饿而急切得像个小男孩，看见他喝完白粥后心满意足地说:“太舒服了！”才醍醐灌顶般意识到，家人的健康高于一切，饮食大于天，爱他们，就该用心照料好一日三餐，这是我为人妻，为人母后最基本的责任和义务。

如果先生没有这场病，或许我至今还是那个被他和父母保护得“不沾烟火”的女人，还得很久后才能看到他内心的脆弱，还会因为一点小事和他较劲，既不懂体谅和包容他的难处，更意识不到厨房里柴米油盐、煎煮烹炸背后的融融爱意。

现在的我，虽然还做不出什么花样，但是会用心去搭配膳食，这每日里再寻常不过的煮饭买菜，却让我觉得心里很踏实很安稳，就像一棵小草，唯有把根牢牢地扎在泥土里，才能敏锐的感知大地在四季里微妙变化的温度和湿度，既经得起风雨摧残，也享受得了阳光普照！

偶尔爱人和孩子在就餐前，会用夸张的语调欺哄我说:“哎哟喂！这菜做得漂亮！色香味俱全啊！”我就忍不住啐笑道:“呸！两个骗子！”心里却喜乐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