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卖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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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练回来时，看到一个男孩和李阿姨正在往里面抱西瓜。他看到我，有点羞涩地低头干活。李阿姨说：“这是水果店章师傅儿子，他人忙不过来，就让儿子送来了。”

等我进去冲了个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出来时，男孩跟李阿姨都走了，后堂地上摆着一溜西瓜。

看着这些西瓜，脑海又闪出刚才那少年羞涩的样子，思绪有点儿愰惚，又想起当年曾经卖瓜的日子。

那一年高考毕，我回到家里，跟着我的还有城里的同学沐木，他非要去我家玩。

本以为他习惯不了乡下的生活，结果他如鱼得水，过地挺自在。

在山里，穿林越涧，溜坡爬树，摘果子，在小河里戏水。在田地里干活，摘豆子，种蔬菜。他样样新鲜，劲头十足。

家里种了三分地的西瓜和香瓜，本来没打算卖，自家吃的。可西瓜扎堆成熟，吃不退，爸爸看见人就送。

沐木看着心疼地说：“叔，咱卖吧，别给人送了。”

妈妈一听就笑了：“你叔这人做不了生意，面子软，见熟人就白送，他熟人又多，拉出去也就送光了。”

沐木自告奋勇：“我跟小海去卖，保证没问题。”

爸爸看向我：“你要去卖？”他觉得我可能不情愿去。

我还没说话，沐木就表态：“当然去，这是对我俩的一次锻炼。”

我本来是不大愿意去的，看沐木这么感兴趣，不想扫他的兴，无奈地说：“到时候你呦喝，我可喊不出来。”

爸爸看我表态，就说：“也行，如果能卖到钱，钱就是你们俩的，我给你们准备架子车，明天你们去试试。”

沐木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明个你就瞧好喽。”

第二天早上，我俩到瓜地时，爸爸已经摘了满满一车瓜，架子车都加高了好多。上面放着一块切瓜用的木板，一把长刀，一杆称，一个蛇皮袋子。

爸爸说：“现在咱们这里瓜价两毛五一斤，乡里乡亲的，你俩卖两毛就成了。有些人可能用麦子换，麦子现在一块一斤。”

沐木抢着拉车，我只好跟在车后。爸爸在后面喊：“饿了就早点回来，能卖多少算多少！”

我俩出了村子，沿着村道，进了离我们村最近的叶家堡。一进村子，沐木放下车子，扯开嗓子就喊：“卖瓜喽，卖瓜喽！又甜又沙的大西瓜，新鲜刚摘的大西瓜，便宜卖喽！”

我没想到他竟然喊的这么顺口，他县城的口音跟我们本地的不大一样，听起来有点搞笑。

在他扯开嗓子喊了一阵后，引来了几个村民。两个中年人，一个十几岁的男娃，还有一个年轻女子。一个中年人能认得我，他问：

“你是XXX家那个二窝子（老二）？”

我点头嗯嗯地应。然后跟他们说：“额家地里刚摘的。”

小娃问：“瓜啥价？”

我刚要说两毛。

沐木嘴快：“两毛五。”

有个小娃从约十几米外的院门里出来，站在门口，手在嘴前做喇叭状喊：“额妈问用麦子换成不成？”

沐木大声应：“成，叫你妈拿来。”

小娃转成进了门。

那年轻女子说：“便宜点，两毛行不行，额称一个。”

沐木：“乡里乡亲的，你说两毛就两毛吧！你自己挑。放心，随便拿，不熟算额的。”

这家伙，挺会做生意的，嘴快地我都插不上话。

那女人挑了一个，沐木称了一下：“十斤半，算你十斤。”

女人递过来皱巴巴的两块钱，抱着瓜回去了。

沐木得意地冲我扬眉道：“咋样，哥厉害吧！你就一旁看着收钱就行。”

有人开了市，后面几个人也拍拍打打地挑起瓜来，那中年男子叫那男孩回家拿麦子，也不断有人从远处过来。

沐木见人多起来，选了一个小点的瓜切成小块，摆在车上让大家尝。

我家瓜还是挺不错的，又是刚摘的，很新鲜，不象外地来卖的，瓜蔓都枯掉好久了。

不时有人选好了瓜，木沐上称，我收钱。有人拿来了麦子，两斤麦子就能换一个十斤重的瓜。不时有抱着瓜走开，不时又有人过来。

沐木忙乎着，我在一旁打打下手。

很快一车二十几个瓜就剩下两个了。

我也没想到，进了邻村，连个地方都没挪，就卖地这么快。

沐木一旁向我宣耀，我也觉得与沐木人热情，会做生意有关。要是我，呦喝都不敢出声，人死板，不灵活，怕也卖不动。

剩下两个瓜我准备送给小姨家，她不是我亲小姨，是和妈妈认的干姐妹，家就在这村子，再往前走一会，拐个弯就到了。

到小姨家时，门锁着，人可能去田里去了。我把瓜放在门楼角里，在路边地头拔了些草盖上。

刚要走时，沐木说：“额饿了，咱吃一个，给你小姨留一个吧！”我从草下拿出一个小点的，他几刀切成大块儿，两人一阵风卷残云，几下就消灭了。

出了叶家堡，两人都很开心地走着聊着，沐木倒推着车，一高兴又扯开嗓了喊起来：“卖瓜喽！卖瓜喽！”

我哭笑不得：“你这神经病，现在出了村子，没人，瓜也没了，你喊啥！”

沐木突然停下来，长呼吸了一下，脸色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人很认真地说：“喊出来很爽！在学校里不敢放开喊，在城里在家里也不敢喊，我活了十七岁，就没有像现在这么爽快过。这一喊，浑身通透，心里的压抑，郁闷全没有了！”他说着竟然有些激动，抽了抽鼻子，眼睛里闪着泪花。我都有些被触动了。

他一脸严肃，认真地说：“你也喊喊，试试，真的很爽！”

我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沐木一旁打劲鼓励：“我们一起喊！”

“卖瓜喽！”

“卖瓜喽！”

“卖瓜喽！”

……

起初，我放不开嗓子，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完全是扯着喉咙大声喊了。

真的如沐木所说，感觉人一下子放松了，浑身通透爽快，长时间应对高考所带来压抑一扫而空，我也激动地泪奔，俩人相视，都笑着抹眼泪。

一会儿后，我们又开开心心往回家走了。

在村间的大路上，两个大男孩，倒推着一辆空架子车，边走边扯开嗓子吼：

“卖瓜喽！卖瓜喽！”

“新鲜的，刚摘的西瓜，又沙又甜！”

“不沙不甜不要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