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生，是为了谋爱的时候有更坚实的经济基础，他们其实可以齐头并进，而周天仁，独独将谋生拎了出来，让爱只能守在一旁，到了最后，谋爱成了一场空。
撰文苏尘惜
【1】
周天仁的人生可说是黯淡无光的，从部队退役回来，因为文化水平不高，只寻了个保安的工作，日夜班交替着，日复一日地过着。
他想，攒够了钱就回乡下给母亲盖幢房子吧，最初的时候，他的愿望只有这个。
后来他的愿望里有了石薇。
他第一次遇见石薇时，她正紧紧按着个粗壮的大汉，看起来很不协调，他站在远处就叫了一声：“发生了什么事？”她高声回答：“保安，快报警，这厮想抢我包。”作为保安，眼光还算敏锐，目睹地上零落着散落着物品，不远处还掉了把吓唬人的小刀，赶紧上前帮着石薇制服那人，才报警。
第二天，石薇提了一大袋水果感谢他，她说那天周天仁再不出现，她那点用技巧使出的劲也差点不够了，当时心都到嗓子眼了。周天仁的同事见又是美女，又是美食，起哄着说，大仁好福气啊！天上掉馅饼咯。
周天仁顾不上同事的起哄，赶紧着问石薇：“昨天你怎么就不逃呢？那会儿我在地上看到刀，要是真的被伤到了怎么办？”这疑惑他一直没想通，石薇这么个弱女子，哪来的力气。
“以前读警校的时候学过几招，虽然现在不练生疏了，还算派的上用场。”
警校？周天仁眼里泛了光，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学校，当年警校学员来班里宣讲时，他曾心动过，无奈成绩一直太差，最后无奈听取父母意见，应征入伍，成了一名士兵。
警校这个话题引起了值班室大部分保安的兴趣，而且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保安，大伙凑着脑袋听石薇说以前的训练，参加的演习。大家边听边吃水果，聊得热火朝天。
“要是换了别人，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事。“末了，石薇将话题扭回到最初。
“别担心，昨天的事领导知道了，我们的巡逻频率也加强了，特别是车库。”周天仁赶忙接着说。
她的唇角动了下，微微一笑终是归于平静，随后又聊了会儿其他就起身要走。
同伴们都催促着说，天仁，快送送警花，做次护花使者。
向来不善言辞的周天仁哪经得起这般取笑，脸刷得红了一片，起身将石薇送到门口。
“记得多巡逻啊。”她走出几步后又转头嘱咐了句。
其实她是害怕的吧，就算她一句害怕也没有说，但周天仁还深刻记得，她叫住他时的惶恐，以及她渗满汗水的额头，但她留给别人看，都是一个坚硬的外壳。
“真被警花迷住了？瞧你看得起劲，人都走没了。”听到同事的取笑，周天仁才回过神来，他不由得自嘲地笑了，无亲无故的，他去担心她干嘛。
【2】
石薇有一辆特别好看的SMART，她开着车子进出时，总会与他打招呼，也经常会拿一些水果零食过来与他们一起分享。
起初他也会热烈地回应，可久了，那回应显得有些麻木。因为不管怎样，他是保安，成不了她的谁。他以为他们的故事，大概再没有后续，他再没有争抢着要站早班岗，只为隔着玻璃见她一眼。
所以那天他接到石薇电话求助时，他差点以为听错了，无奈确认了好几遍，的确是石薇打的。她说家里水管堵塞了，地板满了一大滩水，需要人帮忙。
他知道石薇家具体住在哪个地方，所以还不等石薇报地址，他就点头如捣蒜：“好的，我帮你。”电话里讲得干脆，挂了电话他又犹疑了，他现在不过是自己的单相思，这要是再接触多了，泥足深陷咋办？
但他还是下了班就往石薇家跑，叩响她家门时，他的心脏还扑通跳个不停。用同事的话来说，就是部队待久了，缺爱。
地上虽然清理了大半，但因为溢水过多，到处留着水渍，一片狼藉。
“这怎么回事？都泡水里了。”毕竟石薇住的是高档小区，使用的都是最先进的排水系统，水管堵塞这种事很少发生。
“楼上那住户，沟通了好几次，物业也找了，他可能看我是女人好欺负。”石薇皱着眉头抱怨，“我下班回来就积成这样了。”
“家里没有其他人？”周天仁好奇地问。
“我爸妈平时不住这，”石薇叹气说道。
在周天仁的陪同下，石薇又找到楼上住户沟通，许是看着有男人在，还是社区保安，那户人家口口声声答应会处理，忙着想关门。周天仁没让他们得逞，用脚顶着门不让关，“大家能住一起是缘分，千万别伤了和气。”
最让周天仁兴奋的，不是帮石薇解决了问题，而是解决问题后，石薇印在他脸颊上的吻，就在楼上住户将门关上后，她雀跃着跳上他的身子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那一瞬间他脑袋空白，变成了呆木头。
手里捧着石薇亲自制作的汤面时，他脑子里还回忆着石薇亲他的画面，毕竟远远超过了他承受的范围。
“最近早上怎么看不到你站岗啊？前阵子还经常看到呢。”
“以前是我申请天天那个时候站岗，现在没申请，自然就轮岗了。”周天仁如实回答。
石薇凑到他跟前，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随即抱住他的身子，紧紧抱住。而周天仁的手却一直垂着，他生怕伸手回抱住她，就是一场天雷勾地火的情潮。
他无法给她未来的承诺，自然不会毁了她的现在。只有在最后她放手之前，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背上，如触碰蝉翼般的小心。
【3】
对于石薇来说，那个拥抱实在是太珍贵。周天仁的单纯和专注，关心和善良，每一点都渗入到石薇的生活中去，让极度缺失安全感的她，看到了一点光明。
她所接触的男人里面，任何事都是明码标价，比如之前相亲的人，吃过几顿饭，就要到牵手的地步，约会几个月，最好是直奔主题，若是不合心愿，就掰，这还都是门当户对的相亲。身边的同事，同时吊着几个女生一起追，美其名曰提高效率，事实就是不负责任。
起初，她为了不违背父母意愿，也相亲了几次，直到有一次，所谓的男友将她强压在身下，半开玩笑道：“我都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总该回报我了吧？”
前一秒还是儒雅风度，下一秒就如此人面兽心，就算石薇是警花，也没见过这阵仗，使劲了力气才挣脱了，她当然想报警，但没有证据的案子根本没法立，报警只能让她的人生徒增烦恼而已。
她只能将这事掩藏起来，也许日子久了，就能渐渐忘了也说不定。可事实不是，父母一次次地催促说，把婚事定了吧，男方家愿意出多少礼金，特别有诚意。
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抓起玻璃瓶就往地上砸：“卖女儿很赚钱是吧？要女儿嫁给强奸犯吗？”父母这才歇了气，没再提这事，也没再催着她找对象。
车库那次，她会使那么大劲地对付那个男人，唯一的原因就是自我防御意识太强，她不容许再有人随意侵犯她。
这些，她自然不会告诉周天仁。
然而极少谈恋爱的她，并不懂爱情邀约。她每日与周天仁打招呼，就想让他知道，她在关注他。而在周天仁眼里，那只是熟人交往的方式，没有别的意义，才会起了放弃的念头。
她更不知道，那辆红色SMART，是阻隔她和周天仁的界限，光她的邮费就足够他一个月的工资，经济差距明晃晃地放在那。她是警花，他是保安，社会地位差距明晃晃地存在。
为了保住这份难得的安全感，石薇跨出了爱情邀约的第一步，而周天仁，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他不会拒绝，但也无法给予更多，只能跟着石薇的脚步走。
石薇走进了周天仁的愿望里，他希望以后能成长成为大树，能为石薇遮风挡雨，遮挡阳光。
【4】
有些事情，只能在梦里发生。
有些现实，只有残酷的模样。
他跟着她出席闺蜜活动，永远是她开车带他。
他陪她外出吃饭，偶尔他才有机会买单。
他陪她逛街，他都踌躇着不敢进奢侈品店。
周天仁很快发现，就算有爱情存在又如何，现实就像利刃一般，一刀刀割着。
是在石薇父母入住那屋子之后，周天仁才知道真正的窘迫是什么。他跟着石薇回家，她父母就会高谈阔论谁家的孩子有多么优秀，做了什么生意赚多少钱。他礼貌性地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只是礼貌回应，便将他晾在一边，没有进一步地交流。
爱情里真正的困难不是在恋爱时的各种矛盾，而是感情稳定后得到彼此家庭的认可。得不到认可，注定成为一件会讲话的家具，摆设而已。
这些周天仁都能忍受，唯有一点他不能，就是自尊受损。是在一次偶然巡逻过程中，他听到了石薇父亲和邻居的谈话。
“你们家女儿跟小保安走得挺近的，我看有戏。”
“有戏什么啊，就一个小保安，能给我女儿什么幸福？除了扫地煮饭当家庭妇男，也没啥出息。”
“倒也是，毕竟家境不一样，以后如果跟了他，真要受苦也说不定。”
虽然是小小一段对话，在周天仁心里，已是狂风骤雨，他当时愿意在石薇家帮衬着打扫和煮饭，只是因为爱护女友，在石薇父亲看来，却是无用的表现。
他是仰望石薇没错，但她的家境，他从来没想到要奢求半分。但事实是，众人总更愿意接受灰姑娘和白雪公主的结局，而公主与小矮人，不会有幸福。
恰恰周天仁在经济上，是小矮人。
他选择去西安闯荡，那里还有做建筑的表哥，能给他相对光明的未来，从前他总是贪恋平稳，不愿奔波，有了爱的责任后，他才明白，人啊，一定要往高处走，至少那些被踩碎的自尊，能一片片地拾起来，也能有底气，保卫爱情。
“去外面赚那么多钱干嘛？在这也能赚钱养家啊？”
“我这点文化水平在家只能做保安，你爸不喜欢保安，也许出去闯荡，会不一样。”
“那你早点回来。”周天仁的心思，石薇知道，明知劝不下，唯有让他多点牵挂，记得还有人在等他。
【5】
到了西安，又是另一个世界，跟在表哥的身后，见识了各行各业的人才，了解了他闻所未闻的事情，那些新奇的讯息像灌茶似的一股脑倒入他的脑壳，他才知道外面的世界这么大。
他也明白了，石薇的父亲为什么会嫌弃他，因为做保安，的确就只有保安的见闻和思想，与石薇沟通顺畅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爱，那么石薇的朋友呢？石薇的其他亲戚呢？问题肯定存在。
出来的时候，是因为觉得自尊被碾碎了，不得不背井离乡。现在看来，却是一次大好机会进行自我认知。
周天仁尽了所有心力，只为奋斗值得骄傲的事业，回到石薇的身边。
事业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他从表哥那学了很多，也承包了属于自己的小项目，基本上小富即安已经没问题了。可就在他打算带石薇一起来西安仿若时候，却传来了石薇要结婚的消息。
新郎他认识，是她朋友圈里的一个，爱慕了她很多年同时也被拒绝了很多年。
听到消息他就买了飞机票回家，他不相信等了他四年的石薇会在这个时候放手，只欠一点点，他就能向所有人大声宣布：石薇，我能给你幸福生活。
周天仁的突然出现，石薇并不惊讶。
“是想问我为什么突然结婚吧？其实也不突然啊，我等了你四年，当初你答应过早些回来，就算不回来也会娶我过去一起奋斗，可你到底给了我什么？时间到了，缘分尽了，就这样。”石薇说。
时间到了，缘分尽了。他目送着石薇坐上她未来老公的车，远离了视线。
谋生，是为了谋爱的时候有更坚实的经济基础，他们其实可以齐头并进，而周天仁，独独将谋生拎了出来，让爱只能守在一旁，到了最后，谋爱成了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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