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无所谓秩序也不相信救赎,他们只是永恒交易体系的一部分。
——摆渡人肖恩
文/街头双瞳哥
深夜,我被防护服的警报震醒。
腕部液晶屏显示,血液中碳氧血红蛋白比例已逼近临界值。
此时,是泰坦历DC139年6月13日凌晨2时32分。
“绷带”双膝跪地,上半身趴在沙发上,屁股正对着还在挣扎跳动的火堆。他说这种怪异睡姿能让背部溃烂的皮肤好受一点。
我起身,拉开折叠窗户的下沿。冰风和着雪雨瞬间涌了进来。世界除了黑暗,就是雨雪下落的声音,这让我想到恒界中的灰白 “噪点”,它们只存在于你的意识之中,你所看所听只是你的想象。
大概3个小时前,“绷带”为了不至于被审到天亮,费了很多口舌,对我的问题作出一番难以让人信服的解释:
第一,在两个人的大脑外围,纳米机器人和‘蛋白质护笼’的“结合体”所形成的同形“结构”是意识互通的硬件关键。
第二,意识互通所需的脑电波必须通过意识控制的人体附属的设备进行放大——比如联接舱或防护服——才能被接收。他感知到我打开防护服的意识指令,推测我想要自暴自弃,并非真的读到我的心思。
第三,至于他制造的那个“世界”,他肯定地说只是一次意外,具体原因他并不清楚。
当我问及为什么一直是他在主导这所谓的意识互通,而我却丝毫没有感觉,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蓝眼睛——他脑子里的“结构”是阿卡索克有意植入的,可能更强大一些。
我并不相信他的解释,其实也不需要他做出正确解释,如果他能活着回到弥楼山城,该有的结论都能以尽量科学合理的方式出现。
忽然,“绷带”在我背后“嗬嗬”叫唤两声。
像是叹气又像是呻吟。
我转身,只见他背对我,直戳戳跪在沙发跟前,手臂沉重垂在身体两侧,身形僵硬诡异。
“喂!”我唤了一声。
他抖动了一下,像是听到了。
然后,他脑袋慢慢向后仰,似乎一直仰到颈部肌肉的极限。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响后仰去。我听到他的脊柱咔咔作向……直到包裹着绷带的脸正对着我才停下来!
“绷带!”我又唤了一声。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两道蓝光直射过来!
“嗬……”他的叫唤开变得拖长,身体又开始向后弯曲!
如果再不干预,天亮后他估计就站不起来了。
我找了一把断椅,卡在他的后颈和地板之间,支撑住他的脊柱。
这家伙还是没无法躲过恒界人的“诞妄期”。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他会像得了狼血热病一样,经历“癫狂期”和“淡漠期”,痛苦时间会持续一周以上,直至大脑死亡。
我把腕部抵在他的太阳穴上,护甲可以产生50Hz以上的高频电刺激,促进他的海马后神经细胞外围钾离子聚集,从而抑制他神经胞的异常放电。
这是在现有条件下唯一的施救手段。
几分钟后,“绷带”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但仅仅安静了三秒钟,他的眼睛又再次睁开,从胸腔深处“嗬嗬”地嘶吼着,那条套着护甲的手毫预兆地向我挥来!
好在我早有准备,后撤一步躲开。
他手臂挥舞的幅度很大,好像眼前有千军万马蜂涌而至……
我一时无法近身,只能祈祷他不要伤及自己。
一会儿,他好像体力不支,动作慢了下去!
我找到一个空档,双腕直抵他的太阳穴……忽然,周围瞬间暗了下去!
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我前前!一刹那,我联想到自己可能再次通过腕甲,与他产生了意识互联!
那个人影是难道又是那个穿着道甲的家伙?
但很快,周围又亮了起来,人影消失不见了。
“绷带”躺在沙发边上,窗外的冷风让房子中间的火堆忽明忽暗。我五分钟前扔进去的一本年代久远的税务账单才烧了一半。
我松了口气。
“李先生,李漠!”我第三次呼唤他。
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慢慢地聚焦到了我脸上,似乎在努力辨认什么。虽然没有脸部表情配合,但我能从他蓝色的瞳孔里看到一种悲喜交加。
“师傅……你……还活着……”他的瞳孔又亮了一下,“战……战歌……我见着了……安全了……他,他不在!那坏人不在!”
他重复了两遍这样的胡话,开始剧烈颤抖,牙关紧咬、眼睛上翻、口吐白沫!
是癫痫!
我不敢再用腕甲对他进行电击了,和一个癫痫的恒界人产生意识共通可不怎么好玩!
我把那根绑在他长袍外的绳子解下来,硬塞进他的齿关之间!
癫痫刚平复一些,他又出现心脏骤停的问题!我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对他进行心脏复苏。
接下来,几乎没有片刻消停……
我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昏迷的“绷带”从他自己的呕吐物中拉出来后,再也坚持不住地委顿在地上……
我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已漏进了窗户。
我的右边脸颊好像有些异样。一扭头,悚然看到一张缠着绷带的脸,离我不到5公分的地方呼呼大睡!我想往边上挪开,却有什么重压在身上!
居然是“绷带”的手臂和腿!我用右手按住他的脸往外猛推!
他马上也醒了,在懵了一下后,迅速抓住我的手腕,合金手套的握力居然让我动弹不得!
“滚开!蟑螂!”
“怎么这么冷?谁让你开窗了?……”他表现得一点都不像半夜里那个说胡话的疯子。
“你折腾了我一夜,还不放过我……”
“我们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到底放不放开?”
“好!但你不能再打我!”
“放开!”
“你别冲动!我先放腿……”
“你……”我想起了那把枪,却一眼看到它正躺在那张破沙发上,根本够不着!
正暗自懊恼,忽然看到沙发后的房门处赫然站着三个穿着黑色防水服、荷枪实弹的人!
他们静地看着我们,脸隐藏在雨罩里。
看到我不再挣扎,“绷带”随后也发现了异常。
“糟了。让你别开枪,你还开窗!”他小声埋怨,“我本来马上能就离开这个地方……”他居然起了哭腔,和他意识不清说胡话的腔调大同小异。
“嘿,朋友们!”他忽然主动对那三个人打招呼,“这个女人,不错吧!是阿卡索克的猎物,她这件防护服是件极品,她是弥楼山城护卫队的人!埃拉·基恩!听说过这个恶棍吗?他也在到处找这这女人!如果价钱差不多,我认为还是把她交给我的主人阿卡索克,你们要想想这是谁的地盘……他一定会好好酬谢你们!”
我挣开“绷带”,再一拳把他干晕过去。
站在三个人中间的家伙端着枪走过来,拉下了雨帽,他的右边颧骨上有两道交叉的伤疤,目光凶冷。
但这是我几天来看到的第一张肤色正常的脸!
“你们是谁?”我问道。
“不会比阿卡索克和他的蟑螂更差……”他瞟了一眼我肩膀上的护卫局袖标,打了个响指,“带走!”
我和“绷带”被三个人押着走出了政务大楼。
外面,雨雪交加,远一点的南方混沌一片,那应该是逐渐衰弱的雨墙。“绷带”走在我前面,从他颤抖的频度看,气温应该比较极低的。
泥泞的街道上,五辆陈旧坚固的越野小卡车排成一列,每辆车后面都有铁笼子,笼子里有好多雨布蒙着密集的圆形物,看上去像是一个个人头在动。
几个和刚才那三个人同样装束的人从小镇的各个角落向我们汇集。
“疤哥,这鬼地方,不会再有会动的恒界人了!”有人向那个脸上有疤的人汇报。
“自由者们!辛苦了!看看这个女人……大宝贝!”疤哥指着我,“收工吧!”
跟班一阵欢呼怪叫,有人吹起了口哨!
“那这个白痴呢?”
“绷带”被人推搡到疤哥面前。
他站姿极为猥琐——弯膝垂臂、含胸驼背。
我猜他可能是为了脸部能和疤哥在同一水平面上。
疤哥忽然举起双手重重地拍击在后者脸上!
“绷带”下意识去拉对方的手臂,但那双捧握着他的脑袋手像是抓着一个去皮的椰子,居然纹丝不动!“绷带”的蓝眼球鼓凸出来!
我顶高兴看到这种猥琐的男人被折磨,但又担心对方会捏爆他的脑袋。
“头儿,你看他的眼睛,不会又是个半型人吧!我们已经有很多那样的破烂了!”一个随从说。
“这是阿卡索克那个雇佣僧侣团的,值不少恒算力!你看走眼了,兄弟!”
疤哥放掉了“绷带”,他被人推搡着向我的方向走来,扭捏地像被抽掉了脊柱的野狗。
他小声对我说:“别忘了你欠我的承诺!”
“呸!滚!”我向他吐了口水。
随后,他被人蒙上一块雨布,推进了其中一辆车的笼子。
我被推上一辆两厢车的后座,并蒙上一块面罩。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把我夹在中间。
事实上,我能猜到他们大致身份——与阿卡索克没本质不同,只是交易的标的和对象有所区别——有人只需要我身上的防护服,有人却把我当成一只完整的交易品,他们认为这样获利更多。
他们除了把我手反绑在身后,并警告我不要说话外,并没有过多为难我。
接下来的旅途,我一直在与瞌睡对抗。因为我有个直觉,他们不会把我交给阿卡索克。
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停了。
我被“客气”地从车上请下来走了一些路,他们让我停下,摘去我的面罩后离我而去。
这是一间囚室。
囚室外面像是废品仓库,几束光从顶棚的破漏处照进来,照得那些物件色彩斑斓。
我看到了一堆机械残肢或辅助设备、生锈的大型机械臂、小型悬浮飞行器、年代久远的恒界联接舱,甚至还有一块巨大的显示屏……
“仓库”的角落,有动东西动了一下,辨认了很久才确定那是个上了年纪的人。
应该是个看守。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一个小女孩。她坐在一具蜘蛛外形的机器人身上的,行进到囚室前停下。
一双清澈褐色眼睛上下打量着我。
衣衫褴褛,头发蓬乱。
“我喜欢你的衣服,”她说,“什么时候,我也能和你一样有件这样的衣服?”
我走到囚室边蹲下身,与她平视。
“很久以前,我和你一样也是个小女孩。和你想的一样,什么时候也能有一件这样的衣服呀!能让我不感觉冷……不感觉热……不受伤害……可是现在,我只想脱了它!”
“为什么呢?”
“因为我和一个全身脏兮兮的家伙呆了太久了!我想想好好洗个澡!”
女孩咯咯地笑得很放肆。
“你见过那个脏兮兮的人吗?他全身是白色的,要多臭有多臭。”
我瞄了一眼看守,他往这边看了一眼,又打瞌睡了。
“好多白色的恒界人,恒界人都是脏兮兮的。”女孩回答,“他们都被送到那个什么都看不清的地方……”
什么都看不清的地方?!
难道又被送到伊马半岛,还给阿卡索克?
“你是茜拉?”女孩忽然问!
“对,我叫茜拉。”我抓住栅栏,把脸凑过去,“快说,谁告诉你我的名字的?”
“他和别的恒界人不一样,他有蓝眼睛,我喜欢蓝眼睛。”女孩说,“他说,如果我要是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漂亮女人,就让她归还一件属于他的东西!”
“他在哪里?对!我借了他的东西。”
“他也被送到那个地方去了。”
“这是哪里?”
“我在找一只会动的机械小狗,他的眼睛里装着整个伊斯特国的城市。”
这时,女孩身下的蜘蛛又开始嘎吱响。
“我要走了。”她说。
“别走!”我赶紧说,“我喜欢你的蜘蛛!”
“那不是蜘蛛!蜘蛛有八只腿。”女孩说,“那是我的腿,只有六只。你数数!”
我仔细检查一下,她的身体果然只有半截。
忽然,女孩那六条腿快速收缩,一跃而起,“飞”上了那些很久以前在恒系统下运作的物件,其中一个像是面罩的东西从堆积如山的杂物中滚落下来,正好砸到了看守。
后者跳起来大骂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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