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银色的身影
我是在做梦吗？为什么我身边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和文宇不是在结婚吗？
但是为什么我的心里，不停地呼喊着另一个名字——程瑟。
程瑟是谁？
为什么这个名字这么熟悉？
我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
程瑟……好像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好像总是一脸看不起人的样子……但是每次想起他，我都会觉得心里暖暖的……真奇怪。
是啊，暖暖的，每次想起他，嘴边总是忍不住会翘起来；每次不开心的时候，总会希望见到他；只要他在身边，我就会觉得自己的背后有一个巨大的依靠，就会觉得他身上散发的热量在温暖我的四周……其实明明只是我心跳加速，血气上涌而已。
但是不对啊，我的心怎么会跳呢？
我明明……我明明已经死了。
死了？
死了。
就在我和文宇在婚姻登记处签了字之后。
那为什么我还会在这里？
文宇说，他不是文宇，他是程瑟。
那为什么程瑟会在这里？
会在婚姻登记处。
不，我和程瑟不在婚姻登记处……
我们……我们在……
“洛莹！洛莹！睁开眼睛！睁开眼睛！”
我的眼皮很重很重。当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清朗的夜空，璀璨的城市在我脚下流动。我的身体被一条暗红色的带子缠住，程瑟的呼喊声在不远处传来。
我循声看向程瑟，他的身体也缠着一条暗红色的带子，他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的另一边，一股冰冷的寒气迫使我转过头去，一张苍白的脸占据了我的视线。
“你居然醒过来了……”血红的嘴中吐出了冰冷的语言。随即，程瑟忍不住挤出的呻吟声惊得我又转过头看向他。
程瑟的脸被痛苦扭曲着，他的身体在颤抖，但他的眼睛始终死死地看着我。
我心中有害怕，但更多的却是愤怒。
“放开他。”我压抑着情绪，沉声道。
程瑟的身体抽动了一下，痉挛得更厉害了，身体隐隐变得透明……
“嘻嘻嘻……”冰箭似得笑声刺痛了我的心。
“放了他……”我身体里炽热的愤怒在不停叫嚣，我不得不用尽全力把它们压制下来，嘴里却只能挤出三个字。
夺魄没有回答我，但程瑟传来的呻吟声却冲破了我最后的理智，身体里的怒火瞬间喷涌而出！
我被一团银色的火焰所包围，炽热，但无比熟悉……
银色的火焰像是我的思想，它迅速顺着我身上的白色绳子缠上了夺魄，烧断了缠住程瑟的绳子。
我的理智已经被怒火所占据，我朝夺魄猛冲过去，一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推向半空。
夺魄的眼中出现了惊恐，但瞬间又流露出幸灾乐祸的寒意：“嘻嘻嘻……女娲，你居然为了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嘻嘻嘻……但是没用的，我们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嘻嘻嘻……”我不想再听下去，手上一紧，夺魄就在我手中化成了飞灰。
我心中一松，连忙朝程瑟飞去。我在半空扶着程瑟，他已经变得半透明，不停地喘着粗气。
我始终，又一次伤害了他。
“程瑟，你没事吧。”我强忍着泪水，颤声道。
程瑟慢慢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咧了咧嘴，轻声说：“我没事。”
我心中定了定，说：“我扶你回冥界，你要撑着。”
程瑟点了点头。
“程瑟，刚才……对不起。”我愧疚道，“如果我早一点发现那是我的梦，我就……”
“那不是你的梦，那是我的梦。”程瑟在我耳边说道。
我不解地看向他：“怎么可能，那些都是我的回忆……”
“那些是我的记忆。”程瑟定定地看着我，说。
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他却深深地看着我：“你曾经问过我，我有没有在你去世之前见过你……”程瑟的语气从未如此温柔，就像一颗颗小石子，轻轻地敲进我的心湖，泛起了一波波涟漪。
我眨了眨眼，压下了眼中的湿润：“你说过了，在我那次肚子疼的时候。”
程瑟摇了摇头，说：“不是那一次。你还记得吗，在你四五岁的时候，你曾经得过一次肺炎。”
“那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记得，不过，我倒有听妈妈提起过，好像说当时还挺严重的。”
程瑟露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容，说：“你病得不算严重，可是你太调皮了。其实只要你肯乖乖喝水、乖乖打针就没什么大问题，可你偏偏怎么都不肯喝水，又不肯打针，以致于你的高烧一直不退，最后还离了魂。当时，你缠着我和玲儿一会儿要唱歌，一会儿要玩‘过家家’，一会儿又说要看船……最后，在我答应等你好了之后带你去吃艇仔粥才把你哄了回去。从此，我经常会偷偷去看你这个调皮的小女孩，看着你长大，并渐渐喜欢上你。”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程瑟，而他也看着我，微微一笑，继续说：“刚才那些都是我的记忆。你从小就有起床气，只有你妈妈才压得住你；你在校运会跳远的时候扭到了脚，第二天还不肯休息，杨文宇不放心，送了你回学校，我也不放心，跟了你们一天；你生日的时候，只要我在阳间值班，我都会去看你；你结婚那天也是，我就是想亲眼看着，我喜欢的那个女孩成为了幸福的新娘，却没想到……”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停在了半空，紧紧地捂住嘴巴，泪流满面。但此时的眼泪，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浓郁的甜蜜和深深的愧疚。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
程瑟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宁愿你一辈子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宁愿看着你和杨文宇幸福地在一起……但是，当我看着你和杨文宇宣誓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在想，如果我也可以跟你说一声‘我愿意’，那该多好啊。”
程瑟轻轻地捧着我的脸，他的眼里映着满脸愧疚的我，他虚弱的声音再一次撞进我心里：“我愿意……”
我深深地看着程瑟，舍不得移开半分视线，半透明的程瑟一脸憔悴，但他的眼里闪着璀璨的光芒，他的唇边也绽放着幸福的弧度：“洛莹，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了。”
一滴泪珠滑进了他的手心：“但是我害死了你。是我害死了你！”
“是啊，我是因为你而死的。”程瑟说着，脸上却没有半点怨恨，隐隐的，居然带着几分愉悦，“我已经死了很久了，已经记不起活着的感觉，也记不起死去时的怨恨了。我现在只是觉得庆幸，如果我不是死了，我根本来不及遇见你。能遇见你，这是一个美好的奇迹。洛莹，你只是洛莹！我也只是程瑟！而我，喜欢你，喜欢洛莹！既然我已经等了你那么久，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和我在一起吗？”
惊、喜、羞……各种心情瞬间凝聚在我脸上，我想笑，但是我的眼睛偏偏又酸得厉害。我刚张开口想跟他说“好”，程瑟却被撞飞了！
我惊呼着连忙朝程瑟飞去。我刚在空中扶住程瑟，就发现我们已经被三个夺魄包围了。
我心中又惊又怕。
夺魄不是已经被我消灭了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夺魄？
“嘻嘻嘻……女娲，你难道忘了吗？这个世界还有千千万万个我。只要这个世界怨气不灭，我们永远都不会消失！嘻嘻嘻……”夺魄的声音让我泛起了锥心的寒意。
程瑟用他接近透明的魂挡在我身前，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应该知道，他再也承受不起夺魄的攻击了。
我不能失去他。
不管他是程瑟。
还时刘锡材。
或者是远古的那个背影……
“我不管你是伏羲还是夺魄，我求求你，放过程瑟吧！一切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们放过程瑟吧！”我在程瑟身后恳求道。
“洛莹！”很明显，程瑟并不赞同我的说法。
“嘻嘻嘻……女娲，他只是个人类。嘻嘻嘻……你居然为了一个人类求我？嘻嘻嘻……”刺骨的笑声响彻夜空，我的心也在颤抖。
怎么办？他是不会放过我们的，程瑟也再经不住他们的攻击了
我怎样才能救程瑟？
我不能让程瑟有事。
我心中的炽热不可抑制地再次燃烧了起来，我的周围再次出现银色的光芒……
没有人知道，“盘古号”中承载着女娲记忆的光球正一个个破碎，“盘古号”中溢满了银色的光芒。
阳间，月光大盛，阳间的人们望着空中银白色的玉盘发出阵阵赞叹。
城市的空中，我们和夺魄依然对峙……
“夺魄，这个人类是我所爱之人。当年如此，如今也一样！我纾尊求你，是因为当年我的确有所亏欠你们，但若果你不愿意，那就不要怪我了！”我的声音说着不属于我的话语，话音刚落，我再一次笼罩在炽烈的银色火焰中。
程瑟既惊且忧地看向我。
我回望他的眼中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不属于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银色的火焰就像我的分身，它们迅速朝夺魄扑去。夺魄在空中负隅顽抗，却始终逃不过我的充满怒火的追击。不一会儿我的火焰就把两个夺魄燃烧殆尽，只剩下一个仍然漂浮在半空。
我朝剩下的夺魄飞去，却不知从哪里忽然甩出了两条鞭子，眼看它就要缠住我！我还没来得及做出防御的动作，鞭子已经近在眼前，我只能侧过身子，低头闭眼，做好挨打的准备。
但是，没有。鞭子没有打在我身上。
我心中一慌，难道是程瑟！
我连忙抬头！
不是程瑟！幸好！
那是一个银色的背影，一头银色的长发，一条银色的蛇尾。
银色的人影把那两条鞭子抓在了手上，鞭子化成了一点点银光，远处的夺魄满脸惊慌，随即在无声无息下化为一点点银光。
这个背影，我认得，我永远记得，就像是刻在我的灵魂里一样。当看到他的那一刻，他的名字就从我的心里浮现了出来——伏羲。
“伏羲……”我不禁叫着他的名字。
银色身影转过身来，对我微微一笑，说：“凤赢，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不受控制地摇了摇头，一句话语从我的潜意识里慢慢浮出来：“对不起。”
银色身影笑着摇了摇头，温柔如水地对我说：“我从来没有怪你。但是，我还是要劝你，放下吧！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何必为了他而毁了自己？”
我的声音依然不受我的控制：“如果活着没有感觉，那与死有何分别？不管他还有多长时间，我都要陪着他！”
银色身影听了，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了句“那好吧”，就慢慢消失了。
我的心疼得直不起身，但我咬着牙站了起来。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在夜空找了很久才找到程瑟，他已经几乎透明了，而且还失去了意识。我扶着他用尽全力朝“三渡河”飞去。
回到冥界时，程瑟几乎要消失了，连他的入境手环也消失了。
他再一次躺在修复器里。刘锡材要求修复所要尽一切力量修复程瑟，但是修复所的工作人员都在摇头。
程瑟在小县城受的伤本来就没有痊愈，然后他又把自己的魂分了一部分给刘锡材，而这一次伤害他的又是魂最怕遇上的夺魄。幸亏他还一直带着修复器，否则他早已经魂飞魄散了。如今，程瑟几乎透明地躺在修复器里，似乎随时都会完全消失，又有谁敢保证能把他修复好呢？
修复所提出让程瑟转世的修复办法，但是刘锡材却不批准，他说程瑟是可以修复的！
果然，程瑟的魂不像刘锡材，他在修复器里缓慢地恢复着。修复所自然也没再提起让程瑟转世的事。
程瑟已经不能接任出入境局局长，刘锡材只好任命元堂为出入境局的代理局长，直至程瑟醒来，或者他回来冥界。玲儿调到第十七组当“死神”，她的“勾魂使者”是杨光和素倩。
我本来打算辞去灵魂回收部的工作，一心一意等程瑟醒来，但是元堂不批准，他只批准我无限期地停职。如此，灵魂回收部第五组，就只剩下我这个挂名的“勾魂使者”了。
之前，我答应了刘锡材要跟他一起转世，但事到如今，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程瑟的了。我要留在冥界，至少，我要等程瑟醒过来。
当我跟刘锡材说这个决定的时候，他没有反对，只是跟我说：
“莹儿，你已经恢复了女娲的记忆，是吗？”
“我也说不清。她的记忆没有占据我的思想，但是偶尔又会迸出一些片段来。”我老实道。
刘锡材定了一下，说：“帮我打开修复器。”
我不明白所以，乖乖地照做了。
刘锡材用手指指着我的额头，一点银色的光芒从他指尖飘出，进入了我的前额。我浑身一暖。
刘锡材却透明了一点。
“你干什么！”我急道，连忙把修复器关上。
刘锡材微微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当年女娲用自己的‘神力’把记忆封存在‘盘古号’里。这一次你强行唤醒了女娲的力量，相信女娲的记忆已经转移到你的魂里了。虽然女娲的记忆还被女娲的力量封存着，但应该已经有了裂缝。女娲的记忆容量太大，以你现在的魂不可能储存得了。我的‘神力’来自女娲，希望能用这点‘神力’帮你暂时封住女娲的记忆。但是……莹儿，女娲的记忆毕竟已经在你的魂里，阳间的容器也不能承载得住你的魂了。即使你转世，你也必定短寿。虽然这个情况会随着你自身力量的积累而有改善，但那也是好几世之后的事了。莹儿，你的未来，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默默地听着刘锡材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我是女娲，这已经是不能改变的事情了。
正因为我是女娲，接下来的几辈子我都会短命。
可我现在已经不想再考虑转世之后的事情了，我只想呆在冥界，等程瑟醒来，然后和他在一起。
“莹儿，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会在冥界照顾你，让你每一次回来都不会寂寞。”刘锡材看着一直低着头的我，轻声说道。
我抬起头，第一次深深地看进他的眼里。第一次发现他的脸居然跟程瑟有几分相似，他的眼睛比程瑟的更加幽深……他叫着我“莹儿”的时候，到底是“洛莹”的“莹”，还是“凤赢”的“赢”？
凤赢——那是女娲的名字。
我朝他点了点头，但我却真心希望每一个转世的人都能得到幸福的人生。我想跟他说希望他的来生长命百岁，但是我知道这不是他的愿望。
他放不下冥界，他不想离开这里。
因为冥界，是刘锡材最珍视的宝物。
泰梓和元堂的婚期因为冥界一次又一次的风波而一再押后，直到刘锡材转世后半年，泰梓和元堂才终于举行婚礼。
由于程瑟的缺席，泰梓和元堂的伴娘和伴郎也换成了素倩和杨光。看着泰梓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挽着元堂的手步入神圣的殿堂，我不禁热泪盈眶。
玲儿一直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对玲儿说：“我只是替泰梓高兴，我没事。”
玲儿依然定定地看着我，我知道她在搜寻着安慰我的话语，但我看着她那紧皱的眉头，心里已经非常温暖。
我正想再跟她说我没事，身边就响起了一阵骚动。泰梓拿着她的捧花正越过人群，朝我们走来。
泰梓走到我面前，把她的捧花塞进了我怀里。
我接过捧花疑惑地看着她。
“下一个，就是你了！”泰梓坚定地说。今天本应最开心的她，眼里却带着几分泪光。
我明明是笑的，但是我的眼泪就是不听话地流了下来。我捧起花束遮住自己满脸的泪水，我在感谢，在祈祷，在许愿——
泰梓抱住我，明明没有温度的我们，依然让我无比温暖。
我是在做梦吗？为什么我身边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和文宇不是在结婚吗？
但是为什么我的心里，不停地呼喊着另一个名字——程瑟。
程瑟是谁？
为什么这个名字这么熟悉？
我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
程瑟……好像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好像总是一脸看不起人的样子……但是每次想起他，我都会觉得心里暖暖的……真奇怪。
是啊，暖暖的，每次想起他，嘴边总是忍不住会翘起来；每次不开心的时候，总会希望见到他；只要他在身边，我就会觉得自己的背后有一个巨大的依靠，就会觉得他身上散发的热量在温暖我的四周……其实明明只是我心跳加速，血气上涌而已。
但是不对啊，我的心怎么会跳呢？
我明明……我明明已经死了。
死了？
死了。
就在我和文宇在婚姻登记处签了字之后。
那为什么我还会在这里？
文宇说，他不是文宇，他是程瑟。
那为什么程瑟会在这里？
会在婚姻登记处。
不，我和程瑟不在婚姻登记处……
我们……我们在……
“洛莹！洛莹！睁开眼睛！睁开眼睛！”
我的眼皮很重很重。当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清朗的夜空，璀璨的城市在我脚下流动。我的身体被一条暗红色的带子缠住，程瑟的呼喊声在不远处传来。
我循声看向程瑟，他的身体也缠着一条暗红色的带子，他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的另一边，一股冰冷的寒气迫使我转过头去，一张苍白的脸占据了我的视线。
“你居然醒过来了……”血红的嘴中吐出了冰冷的语言。随即，程瑟忍不住挤出的呻吟声惊得我又转过头看向他。
程瑟的脸被痛苦扭曲着，他的身体在颤抖，但他的眼睛始终死死地看着我。
我心中有害怕，但更多的却是愤怒。
“放开他。”我压抑着情绪，沉声道。
程瑟的身体抽动了一下，痉挛得更厉害了，身体隐隐变得透明……
“嘻嘻嘻……”冰箭似得笑声刺痛了我的心。
“放了他……”我身体里炽热的愤怒在不停叫嚣，我不得不用尽全力把它们压制下来，嘴里却只能挤出三个字。
夺魄没有回答我，但程瑟传来的呻吟声却冲破了我最后的理智，身体里的怒火瞬间喷涌而出！
我被一团银色的火焰所包围，炽热，但无比熟悉……
银色的火焰像是我的思想，它迅速顺着我身上的白色绳子缠上了夺魄，烧断了缠住程瑟的绳子。
我的理智已经被怒火所占据，我朝夺魄猛冲过去，一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推向半空。
夺魄的眼中出现了惊恐，但瞬间又流露出幸灾乐祸的寒意：“嘻嘻嘻……女娲，你居然为了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嘻嘻嘻……但是没用的，我们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嘻嘻嘻……”我不想再听下去，手上一紧，夺魄就在我手中化成了飞灰。
我心中一松，连忙朝程瑟飞去。我在半空扶着程瑟，他已经变得半透明，不停地喘着粗气。
我始终，又一次伤害了他。
“程瑟，你没事吧。”我强忍着泪水，颤声道。
程瑟慢慢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咧了咧嘴，轻声说：“我没事。”
我心中定了定，说：“我扶你回冥界，你要撑着。”
程瑟点了点头。
“程瑟，刚才……对不起。”我愧疚道，“如果我早一点发现那是我的梦，我就……”
“那不是你的梦，那是我的梦。”程瑟在我耳边说道。
我不解地看向他：“怎么可能，那些都是我的回忆……”
“那些是我的记忆。”程瑟定定地看着我，说。
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他却深深地看着我：“你曾经问过我，我有没有在你去世之前见过你……”程瑟的语气从未如此温柔，就像一颗颗小石子，轻轻地敲进我的心湖，泛起了一波波涟漪。
我眨了眨眼，压下了眼中的湿润：“你说过了，在我那次肚子疼的时候。”
程瑟摇了摇头，说：“不是那一次。你还记得吗，在你四五岁的时候，你曾经得过一次肺炎。”
“那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记得，不过，我倒有听妈妈提起过，好像说当时还挺严重的。”
程瑟露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容，说：“你病得不算严重，可是你太调皮了。其实只要你肯乖乖喝水、乖乖打针就没什么大问题，可你偏偏怎么都不肯喝水，又不肯打针，以致于你的高烧一直不退，最后还离了魂。当时，你缠着我和玲儿一会儿要唱歌，一会儿要玩‘过家家’，一会儿又说要看船……最后，在我答应等你好了之后带你去吃艇仔粥才把你哄了回去。从此，我经常会偷偷去看你这个调皮的小女孩，看着你长大，并渐渐喜欢上你。”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程瑟，而他也看着我，微微一笑，继续说：“刚才那些都是我的记忆。你从小就有起床气，只有你妈妈才压得住你；你在校运会跳远的时候扭到了脚，第二天还不肯休息，杨文宇不放心，送了你回学校，我也不放心，跟了你们一天；你生日的时候，只要我在阳间值班，我都会去看你；你结婚那天也是，我就是想亲眼看着，我喜欢的那个女孩成为了幸福的新娘，却没想到……”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停在了半空，紧紧地捂住嘴巴，泪流满面。但此时的眼泪，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浓郁的甜蜜和深深的愧疚。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
程瑟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宁愿你一辈子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宁愿看着你和杨文宇幸福地在一起……但是，当我看着你和杨文宇宣誓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在想，如果我也可以跟你说一声‘我愿意’，那该多好啊。”
程瑟轻轻地捧着我的脸，他的眼里映着满脸愧疚的我，他虚弱的声音再一次撞进我心里：“我愿意……”
我深深地看着程瑟，舍不得移开半分视线，半透明的程瑟一脸憔悴，但他的眼里闪着璀璨的光芒，他的唇边也绽放着幸福的弧度：“洛莹，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了。”
一滴泪珠滑进了他的手心：“但是我害死了你。是我害死了你！”
“是啊，我是因为你而死的。”程瑟说着，脸上却没有半点怨恨，隐隐的，居然带着几分愉悦，“我已经死了很久了，已经记不起活着的感觉，也记不起死去时的怨恨了。我现在只是觉得庆幸，如果我不是死了，我根本来不及遇见你。能遇见你，这是一个美好的奇迹。洛莹，你只是洛莹！我也只是程瑟！而我，喜欢你，喜欢洛莹！既然我已经等了你那么久，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和我在一起吗？”
惊、喜、羞……各种心情瞬间凝聚在我脸上，我想笑，但是我的眼睛偏偏又酸得厉害。我刚张开口想跟他说“好”，程瑟却被撞飞了！
我惊呼着连忙朝程瑟飞去。我刚在空中扶住程瑟，就发现我们已经被三个夺魄包围了。
我心中又惊又怕。
夺魄不是已经被我消灭了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夺魄？
“嘻嘻嘻……女娲，你难道忘了吗？这个世界还有千千万万个我。只要这个世界怨气不灭，我们永远都不会消失！嘻嘻嘻……”夺魄的声音让我泛起了锥心的寒意。
程瑟用他接近透明的魂挡在我身前，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应该知道，他再也承受不起夺魄的攻击了。
我不能失去他。
不管他是程瑟。
还时刘锡材。
或者是远古的那个背影……
“我不管你是伏羲还是夺魄，我求求你，放过程瑟吧！一切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们放过程瑟吧！”我在程瑟身后恳求道。
“洛莹！”很明显，程瑟并不赞同我的说法。
“嘻嘻嘻……女娲，他只是个人类。嘻嘻嘻……你居然为了一个人类求我？嘻嘻嘻……”刺骨的笑声响彻夜空，我的心也在颤抖。
怎么办？他是不会放过我们的，程瑟也再经不住他们的攻击了
我怎样才能救程瑟？
我不能让程瑟有事。
我心中的炽热不可抑制地再次燃烧了起来，我的周围再次出现银色的光芒……
没有人知道，“盘古号”中承载着女娲记忆的光球正一个个破碎，“盘古号”中溢满了银色的光芒。
阳间，月光大盛，阳间的人们望着空中银白色的玉盘发出阵阵赞叹。
城市的空中，我们和夺魄依然对峙……
“夺魄，这个人类是我所爱之人。当年如此，如今也一样！我纾尊求你，是因为当年我的确有所亏欠你们，但若果你不愿意，那就不要怪我了！”我的声音说着不属于我的话语，话音刚落，我再一次笼罩在炽烈的银色火焰中。
程瑟既惊且忧地看向我。
我回望他的眼中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不属于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银色的火焰就像我的分身，它们迅速朝夺魄扑去。夺魄在空中负隅顽抗，却始终逃不过我的充满怒火的追击。不一会儿我的火焰就把两个夺魄燃烧殆尽，只剩下一个仍然漂浮在半空。
我朝剩下的夺魄飞去，却不知从哪里忽然甩出了两条鞭子，眼看它就要缠住我！我还没来得及做出防御的动作，鞭子已经近在眼前，我只能侧过身子，低头闭眼，做好挨打的准备。
但是，没有。鞭子没有打在我身上。
我心中一慌，难道是程瑟！
我连忙抬头！
不是程瑟！幸好！
那是一个银色的背影，一头银色的长发，一条银色的蛇尾。
银色的人影把那两条鞭子抓在了手上，鞭子化成了一点点银光，远处的夺魄满脸惊慌，随即在无声无息下化为一点点银光。
这个背影，我认得，我永远记得，就像是刻在我的灵魂里一样。当看到他的那一刻，他的名字就从我的心里浮现了出来——伏羲。
“伏羲……”我不禁叫着他的名字。
银色身影转过身来，对我微微一笑，说：“凤赢，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不受控制地摇了摇头，一句话语从我的潜意识里慢慢浮出来：“对不起。”
银色身影笑着摇了摇头，温柔如水地对我说：“我从来没有怪你。但是，我还是要劝你，放下吧！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何必为了他而毁了自己？”
我的声音依然不受我的控制：“如果活着没有感觉，那与死有何分别？不管他还有多长时间，我都要陪着他！”
银色身影听了，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了句“那好吧”，就慢慢消失了。
我的心疼得直不起身，但我咬着牙站了起来。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在夜空找了很久才找到程瑟，他已经几乎透明了，而且还失去了意识。我扶着他用尽全力朝“三渡河”飞去。
回到冥界时，程瑟几乎要消失了，连他的入境手环也消失了。
他再一次躺在修复器里。刘锡材要求修复所要尽一切力量修复程瑟，但是修复所的工作人员都在摇头。
程瑟在小县城受的伤本来就没有痊愈，然后他又把自己的魂分了一部分给刘锡材，而这一次伤害他的又是魂最怕遇上的夺魄。幸亏他还一直带着修复器，否则他早已经魂飞魄散了。如今，程瑟几乎透明地躺在修复器里，似乎随时都会完全消失，又有谁敢保证能把他修复好呢？
修复所提出让程瑟转世的修复办法，但是刘锡材却不批准，他说程瑟是可以修复的！
果然，程瑟的魂不像刘锡材，他在修复器里缓慢地恢复着。修复所自然也没再提起让程瑟转世的事。
程瑟已经不能接任出入境局局长，刘锡材只好任命元堂为出入境局的代理局长，直至程瑟醒来，或者他回来冥界。玲儿调到第十七组当“死神”，她的“勾魂使者”是杨光和素倩。
我本来打算辞去灵魂回收部的工作，一心一意等程瑟醒来，但是元堂不批准，他只批准我无限期地停职。如此，灵魂回收部第五组，就只剩下我这个挂名的“勾魂使者”了。
之前，我答应了刘锡材要跟他一起转世，但事到如今，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程瑟的了。我要留在冥界，至少，我要等程瑟醒过来。
当我跟刘锡材说这个决定的时候，他没有反对，只是跟我说：
“莹儿，你已经恢复了女娲的记忆，是吗？”
“我也说不清。她的记忆没有占据我的思想，但是偶尔又会迸出一些片段来。”我老实道。
刘锡材定了一下，说：“帮我打开修复器。”
我不明白所以，乖乖地照做了。
刘锡材用手指指着我的额头，一点银色的光芒从他指尖飘出，进入了我的前额。我浑身一暖。
刘锡材却透明了一点。
“你干什么！”我急道，连忙把修复器关上。
刘锡材微微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当年女娲用自己的‘神力’把记忆封存在‘盘古号’里。这一次你强行唤醒了女娲的力量，相信女娲的记忆已经转移到你的魂里了。虽然女娲的记忆还被女娲的力量封存着，但应该已经有了裂缝。女娲的记忆容量太大，以你现在的魂不可能储存得了。我的‘神力’来自女娲，希望能用这点‘神力’帮你暂时封住女娲的记忆。但是……莹儿，女娲的记忆毕竟已经在你的魂里，阳间的容器也不能承载得住你的魂了。即使你转世，你也必定短寿。虽然这个情况会随着你自身力量的积累而有改善，但那也是好几世之后的事了。莹儿，你的未来，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默默地听着刘锡材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我是女娲，这已经是不能改变的事情了。
正因为我是女娲，接下来的几辈子我都会短命。
可我现在已经不想再考虑转世之后的事情了，我只想呆在冥界，等程瑟醒来，然后和他在一起。
“莹儿，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会在冥界照顾你，让你每一次回来都不会寂寞。”刘锡材看着一直低着头的我，轻声说道。
我抬起头，第一次深深地看进他的眼里。第一次发现他的脸居然跟程瑟有几分相似，他的眼睛比程瑟的更加幽深……他叫着我“莹儿”的时候，到底是“洛莹”的“莹”，还是“凤赢”的“赢”？
凤赢——那是女娲的名字。
我朝他点了点头，但我却真心希望每一个转世的人都能得到幸福的人生。我想跟他说希望他的来生长命百岁，但是我知道这不是他的愿望。
他放不下冥界，他不想离开这里。
因为冥界，是刘锡材最珍视的宝物。
泰梓和元堂的婚期因为冥界一次又一次的风波而一再押后，直到刘锡材转世后半年，泰梓和元堂才终于举行婚礼。
由于程瑟的缺席，泰梓和元堂的伴娘和伴郎也换成了素倩和杨光。看着泰梓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挽着元堂的手步入神圣的殿堂，我不禁热泪盈眶。
玲儿一直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对玲儿说：“我只是替泰梓高兴，我没事。”
玲儿依然定定地看着我，我知道她在搜寻着安慰我的话语，但我看着她那紧皱的眉头，心里已经非常温暖。
我正想再跟她说我没事，身边就响起了一阵骚动。泰梓拿着她的捧花正越过人群，朝我们走来。
泰梓走到我面前，把她的捧花塞进了我怀里。
我接过捧花疑惑地看着她。
“下一个，就是你了！”泰梓坚定地说。今天本应最开心的她，眼里却带着几分泪光。
我明明是笑的，但是我的眼泪就是不听话地流了下来。我捧起花束遮住自己满脸的泪水，我在感谢，在祈祷，在许愿——
泰梓抱住我，明明没有温度的我们，依然让我无比温暖。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