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咖啡,沉默的琴,高挑的女孩,轻佻的眼神,还有那厚实的呢绒袜,模糊的车灯和冷漠的肩踵,又或是窈窕的圣诞树。它们都在低声议论着什么。不过最终都被这粘稠的夜色吞了下去,连讥笑声都不曾剩下。
我关上了震动的手机,起身朝人群中四处张望的贾岚走了过去。桌上的剩下的只有一杯沉积着可可屑的空杯,孤零地靠在桌角旁的窗栏上。
“来了呢,是不是有些晚了点啊!”我站在她身后突然说了一句。她立刻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笑容,不过还未完全扬起嘴角, 她便收起了笑容,靠在我的左肩上。“对不起,迟到了一小会。”她一边说着一边身子也在抖动着,估计还是想笑的。
“没事,也不久。我也才到。”我安慰着她,手也放在了她的肩膀上。“那你这话是原谅我的意思啦?”“嗯。”我刚回答完,她就推开了我。
“好啊,我才晚到了多久,你还生气,还原谅我?”
“啊?”我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一旁笑出了声。
“喂,约会等女孩子是应该的好吧。”她告诉我,走过来牵住我的手,那双手很冷,手心还沁出了些许汗。
“还女孩啊,你都二十--”话还没说完,贾岚的手已经堵住了我的嘴。
“我不管,就是女孩。”她盯着我的眼睛看,等待着我的回答。我却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了我那芜杂的心和失色的瞳孔。
“嗯,好!”我艰难地说出了这字,她才满意的把手从我嘴上拿开。两只手搂着我的左手,整个人斜靠在我身上。
“你谈过恋爱没啊?为什么觉得你什么都不懂啊!”
“有过一次吧。”我支吾地说了一句,同时带着两人往前走。身旁人流仍在不断撞击着我。但我却觉得有什么在牢牢抓着我。
“一次?初恋啊!那你这人很棒哦!都多少岁了?情感生活这么空白啊!”贾岚觉得这有些可笑,不过她却又突然停止了笑声,把头转过来盯着我的脸。
“怎么了?”我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毕竟她很少这样子。“没什么,我看下不行啊。”说完她还在盯着我看,我这次却没有从她的眼中看出什么,因为我不敢看着她的眼睛。
“一直盯着看干嘛?”
“有问题吗?”
“不知道,不过好像有人告诉过我这样不好。”
“是吗?我非要看。”贾岚说完还把我的头摆了过来,好让她看着我的眼睛。“别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发现你的窗边靠着个人呢。”她的嘴嘟哝着,眼睛开始眯了起来。
“啊,不是你吗?”我连忙说道。
“哟,这次这么聪明了啊。”她的手在我脸上推了一把,然后笑了出来。而我竟才发现刚才的答案似乎只是脱口而出的,我自己从未在意过这个。那个窗边的人是谁?我觉得这个答案很明显,却又发现这个答案成立的话那就不只一个人了。这种悖论肯定是不正确的。当我重新搜索的时候,却又觉得我的思绪似乎只是在围着一个中轴旋转在,如同旋转木马一样又或是摩天轮,中心的才是最重要的。
“不好,这都几点了!”贾岚看了下手表叫出了声。“赶紧,电影要迟到了!”她连忙抓着我的手向电梯跑去。
“急什么,迟到一小会,刚好错过广告。”我们到了电梯口,不过已经有很多人在那里了。“怎么办?”她急的扯起我的手来,我整个人都站不直了。“那怪我吗?还不是你来-”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止住,不过已经晚了。
“好啊,我就知道你还是怪我。行,你厉害啊!”她放开了我的手,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我赶紧道歉,可她倒像是真的生气了,转过头没有再理我。
“哇,这个套路也太……行,是我蠢。”我自顾自地说,她这会才又转回身来。“唉,感觉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啊。”她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那就麻烦你了。嘿嘿。”我看她愿意理我了,连忙再次承认错误并冲着她笑着。“切。”她没再说话。刚好这时电梯来了,她拉着我的手挤进了电梯。电梯里人很多,贾岚紧紧贴在我的身旁安静的像一只午后的猫。电梯很快到了相应的楼层,我们走出了这压抑的空间来到了大厅。
“你喝什么?”我问身旁的贾岚,她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些红晕,估计是刚才在电梯里体温升高导致的。
“还有时间买东西啊?算了吧。别迟到了。”“放心吧,来得及的。”她还想拉着我往放映厅跑,我却很坚定地拉住了她的手。
“行,那就随便拿杯果茶吧。”
“嗯,你先进去吧。”我松开了她的手,自己跑到了一旁的奶茶店。
“一杯咖啡,一杯芒果果茶,快点谢谢!”我对着前台的女服务员催着,同时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钱包。
“您好,先生。为了庆祝圣诞节。只要点巧克力和牛奶的搭配热饮就可以送一个平安果哦!”不得不说女服务员的笑容真的很专业,那笑容让她脸上每一个皱纹看起来都像自然的曲线,而不显得难堪。
“谢了,不用了。”我拒绝了她的推荐。毕竟看电影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显得似乎很二的样子。
“好的,请稍等。”她接过了我的钱币,找出了几枚崭新的硬币给我。这一切的动作,熟练的十分从容。倒是让我这个着急的人显的很尴尬。
“放心吧,来的及的。播放电影前会放广告的。”她看出了我的焦急,安慰着我。
“我知道。”听她说着这话我倒觉得我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我如果不知道会放广告还会跑来买喝的?
“这个电影很不错的,配上一杯热饮看着确实舒服。”
“也许吧,我觉得……”“你的咖啡和芒果果茶好了。”我正准备发表对这个电影的看法,东西却做好了。我也只好作罢,拿起了两杯热饮准备离开。
“咖啡会烫口,果茶是温的没有那么烫,不然不好喝。”她仍然用着职业的微笑对我说。我开始佩服她的敬业和细心,道谢了一声便急忙跑向放映厅。果然,我进去的时候还在放着广告。
“唉,这广告真的长。”贾岚看着我进来,从座位上坐起了身子。“所以我说,不要急嘛。进来了也不是看广告?”我递给她果茶,坐了下来。“果茶是温的,可以直接喝。”我告诉她,她摸了摸杯子,确定了温度将吸管插了进去。
“这么贴心啊!”她的语气有些开心,似乎我做了一件很聪明的事。“那肯定,这种细节必须得注意。”我笑着回答道,感觉这个谎言还是很有意思的。她喝了一口,用惊奇的眼光看着我,“芒果味的?”“嗯,怎么了,不喜欢?”“还好吧,不过我更喜欢草莓的。”
“下次注意!”我附和着,将吸管插进了咖啡杯。热气顺着管壁溢了出来,还夹杂着咖啡豆的香气。
“你那杯这么烫啊?”贾岚看着我的咖啡,“来,尝一口吧。”她把手里的果茶递给了我。我喝了一口。芒果的香味和茶叶的酸立马充满了我的口腔,这是一份熟悉了很久的味道,熟悉的快让我忘了它的陌生也是如此亲切。
“怎么样?”她看我的表情连忙问我,“还不错!不愧是我的品位。”我打趣回复着。贾岚却不以为然,拿过了她的那杯果茶继续喝了起来。恰好这时广告放完,电影也正式开始了。整个放映厅陷入了沉默与阴影中。
影片的故事很简单,是时下最流行的套路,不过对于女孩来说,总能很容易带动她们的情感。我不知道打动她们的到底是这故事本身还是她们所喜欢的演员表现出来的。中场的时候,贾岚偷偷和我说她想上厕所我劝她去她却坚持着要看完。“我可不想错过剧情,而且进出影响到别人也不好。”“哟,挺有思想的,不错。”我表扬了她一句,她看了我一眼,又继续盯着大屏幕了。而我却渐渐开始没有再去专注于电影了。似乎有一种窸窣声环绕在周围,我仔细地去分辩,可除了食物被分尸的声音,四处都有的抖腿声,以及衣物的摩擦声和人们悄声的细语外我没再发现别的了。正当我准备再次看电影的时候,这种窸窣声却又出现了,重复了几次后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不是一种声音而是一种感觉。一个存在这个影院很久的感觉,是很久前某人存放在这里的感觉。
我呷了一口稍许降下温来的咖啡,扬起头靠在座椅上任由这略显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本以为它还会在体内翻滚一番,却没有想到它竟如此快的平静了,就连张开口腔释放的都只是最后残余的一点浓郁。
我突然被吓了一跳,而这不是因为那窸窣的声音,也不是因为周围人忽的响起的手机。贾岚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一只手也按在了我的手上。我怎么会被这种东西所吓住?难不成真应了李宗盛的那句歌词“好多年闻不得女人香。”?
“真的像啊。”我嘴里悄声呢喃了这一句,却被一旁的贾岚听见了。她侧过头来看着我。“什么?”“没什么,我说这电影。像极了以前看过的一部。”“哦。”贾岚又把头转向了大屏幕,头发摩擦在我的肩膀上。每一根发丝与针线波澜的交织都如同一段音符,我只是在心里轻轻哼了出来,旋律却还是不成样子。那是什么在干扰呢?我内心变得愈发焦躁,与此同时那不停歇的窸窣声也在心里不断地扩大渐渐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铺天盖地肆虐开来。
“咳咳~”我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身体的抖动让贾岚从我的肩膀上抬起了头。“怎么?”“没什么,喝咖啡呛着了。”我支吾着答到,拿了张纸巾掩着嘴。“好吧,注意点啊。”贾岚又开始看着电影,而我也终于是累了,瘫在座椅上用着那迷离的眼光盯着屏幕。
比较庆幸的是,电影放完的时候我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然被贾岚发现我如此莫名其妙的举动,怕是会很生气。
“真的感人。”贾岚似乎对这种爱情故事十分在意,这是她对于这个故事的评价。
“因为做不到,所以被感动么?”我刚这样说完就后悔了,这样说似乎是在伤害一个人,或者说更像是一种拷问。不过她却没有太多顾虑。
“可能吧。”她说完后就低下了头,我们俩人一起走出了电影院。同里面温暖潮湿的感觉不一样,刚出门就被冷风扇了一个耳光,红晕的脸也开始变得结实了起来。
“别想这么多了,良心折磨是不体面的。”我这样安慰着她。
“这话你从那里听来的?”
“尼采。”
“果然男人还是会讲道理啊。”她这会才笑着抬起了头,双手仍紧紧搂着我。“去哪吃饭呢?”我轻声问着她,她摇了摇头。“那我来决定了这次。”她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我在手机上找了一家口碑还算不错的火锅,两人走进去的时候,才发现,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别人快打烊了。
“算了,换一家吧。”贾岚拉着我的手走了出来。街上依然热闹,人声鼎沸,而我只是看见一群穿着体面的孤独凑在一起,在凉夜中曼舞。对于他们,嘻笑即哀嚎。
“要不,吃西餐吧?”这个点应该还不算晚。
“不,吃一大块肉制品容易长胖的。”贾岚一边说着,一只手在自己脸上揉了起来。
“那去哪?”
“问我干嘛。你可是在这个城市读了大学还工作了这么多年。你应该更熟啊。”
“对哦,那我想想。”既然,贾岚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就必须得拿个主意了。“想不出来,就随便吃点吧。”贾岚看着我想了很久还没有想出来,就提出新的建议。说完她又拉着我的手往街对面的一家砂锅粥店走了过去。
“吃这么清淡啊!”“总比没得吃的好吧。”我有些不乐意,不过还是接受了。
“一份鲜虾粥。”我们进去坐在了一个靠着墙的角落,贾岚和老板简单说了一句,又转过头来问我。
“你要什么啊?”她递过来菜单,我看了下东西实在太清淡了,我看完后食欲瞬间没有了。“算了,我不想吃了。”
“怎么了?不喜欢啊?”
“咖啡喝多了,不是很饿,而且这里的东西--太清淡了。”
“那你晚上不吃?不太好吧。”
“没关系,一两次影响不大。”
“算了,我的给你。”贾岚坚决不同意我的做法,她把菜单递给老板,同时又和老板要一份加大的粥。
“听你的。”
老板走后,贾岚开始玩起了手机,我责靠在座椅上,双手交叉托着后脑勺,眼中只剩下那瘦削的灯影。餐厅人本来也不是很多,所以周围还算安静。唯一能够不断敲击着我耳膜的应该就是曼舞在整个餐厅里的歌声了。老板大概是沿海一带的吧,这种闽南歌曲听的人确实不多。我看了看手表,确定了时间。九十度的夹角,它们之间居然距离着这么遥远么?我坐回了身子,看着正在低头玩着手机的贾岚,一件薄款的毛衣配上一件修身的羽绒服,而由于整个人前倾着,胸前的沟壑也是如此的明显。我开始想象出待会的夜晚会是如何,她赤裸的样子又或是呻吟的表情,就连极度扭曲的面部表情我都看的如此清晰,在这个没有雪的冬夜里,她的肌肤却比白雪更灿烂,那透亮的眼眸比天空更加深邃。
“你看什么呢?”贾岚突然抬起了头,发现了正在遐想的我。
“没什么,发呆不行么?”
“哦,是吗?你们男人发呆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女孩对这个话题总是很有兴趣,贾岚也不意外,她靠近了我盯着我的眼睛。
“女人,未来,过去。”我的回答很简洁,简洁的让她产生了怀疑。
“这么简单吗?难道发呆不是应该想些快乐或者烦心的事吗?”
“对啊,女人对于男人来说不就是这个的结合体吗?况且未来不就是烦恼,过去不就是快乐么?”
“哟,厉害了!”贾岚对我的回答做出了评价,整个人也笑得十分开心,而我却只能在这笑声中去寻找着残余的东西。
“鲜虾粥来了!”老板端上了一锅冒着热气的砂锅粥,同时还为我们准备了两份热茶。
“谢谢!”贾岚看着锅里五颜六色的搭配,迅速拿起了一旁的手机。拍下了照片。“哈哈。果然呢,女孩都喜欢这样。”我在一旁笑了,同时双手握住了茶杯,透过玻璃茶杯从热茶中汲取着温暖。
“这是留下美好回忆,你懂什么。”
“行,我不懂。哈哈”我还是多笑了两声,贾岚没再理我了拿起汤匙开动起来,她自己尝了一口,咋了咋舌头,又满意地点了点头。
“怎么样啊?”我看她一副享受的表情,她没说什么给我盛了一碗,让我自己来尝。那一份圆润的陶碗配合着这温度摩挲起来十分惬意。我看着碗里色彩缤纷的搭配,无论是斜口切的葱花又或者是白皙的菜茎,就连不羁的牡蛎,此刻都紧紧依偎在这炽热的基围虾身旁。橘黄色的身躯被掩盖的如同斑驳的墙影般,只是略微显现。
“喔,很漂亮啊,难怪要拍照。”
“是吧。嘿嘿”贾岚笑了起来。“不说了,赶紧吃,不然待会冷了就不好吃了。”她又催促起来。可这滚烫的……让人实在难以动嘴。
“等会,不急呢。”我笑着也缓缓开动起来,入口时才发现这虾肉的稚嫩,究竟是要在这份炙热中怎样挣扎,才会有这样的筋肉。
“好吃吧?”
“嗯,很不错!”
“我带的,会不行?”贾岚很高兴,感觉自己的胃口和虚荣心都得到了满足。“你说你在这读了几年大学,还工作了几年。怎么比我还不熟啊!”
“我,估计是大学期间宅吧。”我脑中简单掠过了那复杂的几年,人或是事。
“唉,不出去看美丽世界的人啊。”贾岚假装叹气,显得一副无奈的样子。而我的脑海却如同打开了什么,再也没有关上了,从此刻一直到深夜。贾岚见我没说话,自己也就吃起自己的那份了。很快,大厅里的闽南歌曲旋律就遮掩住了一切,它固然是没错的,因为它只是想让饥肠辘辘的人安心饱腹而已。
一打开门外面的温度还是很低,不过应该是刚填饱肚子的原因吧。我们两人并没有觉得冷。
“吃饱了,就走会儿吧。”贾岚向我提议,我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但两人的旅程总不能是沉默的,于是贾岚先开口了。
“你在碰见心动女孩的时候会紧张么?”她拉着我的胳膊,在一旁悄声问着我。
“当时不会,后来可能吧。”
“啊?怎么回事啊?”
“一个男人看到一个漂亮女人,3秒钟就可以从她的鼻尖想到赤身裸体,5秒就可以从相遇想到结婚生子一辈子。快速的意淫过去后,不会剩紧张了。只是后来想到的时候会十分--”
“十分什么?”贾岚急切想听到那个词,紧拽住我的胳膊。
“怀念吧,或者是一种良心上的自嘲。”
“怀念?为什么?”
“因为感觉到自己像是失去了某样东西。不甘心,但自己又没有尝试,最后还是会安慰自己的。”
“哟!厉害了。那这样想,那他们不整天都很失落么?”
“不,因为这种事多了,就不稀奇了,内心里自动麻木带过了。甚至直接跳过这个过程。”
“那肯定都是老手。”
“不一定。”我否定了贾岚的猜测,而后想到了一件事。
“不一定?为什么啊?”
“真的想知道?”我突然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卖了个关子。
“咦,突然笑的这么猥琐干嘛?你快说嘛!”她催着我,使劲摇晃着我的胳膊。
“嘿嘿,那……是不是得--咳咳。”我忽然一本正经起来。
“哦,原来啊。”
“不然你以为什么?”我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这个计划总是很管用。
“切。”贾岚站直了身子,亲上了我的嘴唇。那湿热的气息和温润的感觉很快就在整个身躯蔓延开来。
“好了,可以说了吧。”她亲完后又急切的问了起来。
“这么快啊!唉~”我有些侥幸地说道。
“够了没啊,说不说了还。”
“说,说。其实除了老手外还有一种人那就是-”我刻意提高了调子。
“是什么?”
“我!”
“啊?”贾岚瞪着我,一种受骗的表情在她的脸上展现出来。“为什么?你这么确定你就麻木了?”
“没,只不过是因为‘良心折磨是不体面的。’”
“啊?这又谁说的。”
“还能是谁,尼采咯。”我一说完,贾岚就用一种十分不屑的表情看着我。“完了,你读书读傻了。”她一脸怜惜地看着我,带着装出来的同情。让人忍俊不禁。
“又或者是……”
“是什么?”她说话说一半,这下倒是把我急着了。
“真的想知道啊?”她露出了一个笑容,眸子在这可夜里璀璨的如此动人。
“肯定啊。要不然-唉,不对,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啊?”看来她也要和我玩把戏了。想到这我又笑了下。
“切,我才没你那么无耻呢。反正怎么玩都是我吃亏。”她嘟着嘴,犹豫了一会才开口。“我觉得,你肯定受过一次大伤。”
“哦?怎么说?”我对她的这个回答很感兴趣,迫不及待地追问下去。
“麻木的话,要么伤痕累累,要么一次重伤。还有别的方法么?”
“哈,你说的真有道理!”我笑了,笑得很欣然,很干脆,很虚伪。我突然抱住了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很长时间过去了,她拍了拍我的后背,在我的耳旁轻语“行了,别难过了。”我松开手,她又搂着我的胳膊了。
“下次别这样突然的熊抱,会受不了的。”
“好的。”我像个做错的事的孩子,听着她的“批评”。路走到尽头了,我看了看手表,离零点还有一会儿。环顾四周,孤独也渐渐散去了,回到了自己的巢穴。
“现在去哪?”她问我,手揉着自己的膝盖,看来已经很累了。我沉默了很久才说话,很明显这个决定并不容易做出来。
“回去吧。”我突然开口道。
“什么,回去?回哪?”
“家。”
“家?你家还是我家啊?”
“你回你的,我回我的。”
“啊?你确定?”
“嗯。”她看着我这平静的回答,确定了我是认真的,没有再做出抗拒的表情。
“好吧,那我走了。”
“对不起,毁了这么一次美好的约会”
“没事,以后也有机会的。或许你确实有些事没想清楚。”
“好的,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我们俩都没有再说话,我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她送上了车。车子离开前,她还看了我一眼,她说:“你的眼睛里那个人不是我吧。”我还未来得及震惊与解释,车子已经开走。我机械地挥动着手臂,送她远去。
一个人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我开始将刚才打开倾泄出来的东西,一样样整理清楚。这是个浩瀚的工程,会消耗许多精力,我走到了一家副食店,准备买杯咖啡。
“唉,要什么?”老板嗅觉很灵敏,他放下手中的报纸,从里屋走了出来。短小的身材赔上瘦削的面庞,看来岁月给他熬成了精华。我径直走到了里面拿了一罐咖啡冲他晃了晃,在前台拿出钱包准备付钱。
“嗯?你这里有公用电话?”我表示很惊奇。这种东西似乎已经淘汰很多年了。
“对啊,不过没什么用,现在谁还用这个啊,摆着看的。毕竟那么多年,没了不习惯。”
“我能打个电话么?”
“行行,你打。不收你钱,反正也没人用。”
“谢了。”老板转身又进了里屋。而我站在这个岁月的淘汰者面前,犹豫着该给谁打。
一个人影突然从我的脑海中冲了出来,瞬间占领了所有空间。
“呵,打就打。”我这样同自己说,然后打出了那个曾经如此熟悉,却又不甘地沉寂了许多年的号码,头顶上的聚光灯也在此刻颤抖了起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电话那头传开了亲切又冰冷的声音,依然那么礼貌,却生硬地咯着我的心,这应该是最好平抚我期待的回答了。我放下话筒扔下了一张钱币,离开了这里。
走了一会,我才发现回头的那家副食店已经看不清了,只有那微软的灯光还让我有辩识度。手机这时候这震动了一下,我看了看,是贾岚发来的消息,很长,锁屏桌面没法滑到底部。我叹了声气,将手机又塞回到口袋里。
这条街道,有些倾斜。我很享受。这总让我想起十八岁那年在香港的风景,上下的城市,分明的层次感与现代感。如果说这条斜坡是通往心灵的最深处,那么我现在就同这温热的咖啡一般,缓缓地从喉咙滑入这漫长的,沉重的深夜。
许久……零点……
咖啡罐掉落在水泥路面的声音,
很干脆,很不合时宜。
Merry Christmas!
后记:
老李今天很开心,因为刚才有个年轻人来拿了杯咖啡打了一通没打通的电话,却给了自己一张面额很大的钞票,等自己再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就当圣诞礼物吧。”他自顾自地说,虽然他从来不过圣诞节。接着他又拿起了报纸,读起新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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