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已经付过钱,我大概会申请换一个导游——从来没听说哪个导游会把集合地点定在一座既不是景点又不是制高点的民居的屋顶。但是,这个叫小拱的女孩子既然在巴塞罗那待了四年,自称研究透了高迪的建筑,应该是有过人之处。
民居没有电梯,当我气喘吁吁地爬到七楼的平台时,小拱已经在了。她跟照片上一样,尖尖的下巴,黑白分明的眼睛,提溜一转满满都是灵气。见了我,她亲热地凑了上来:“你是我在网上找到的第一个客人,快,我带你看看高迪的杰作。”我气还没喘均匀,她几乎是拖拽着我的手将我拉到了平台边。
“看!”小拱朝东南方向直直指去,一幢扭曲的建筑撞入眼帘。建筑面朝着我们的一面呈一个弧形,然而墙面却是波浪状的。每层楼之间都围着一圈白色的裙边,六层楼顶的阳台上,有一簇簇的人形雕塑,脸朝着我们的方向。
“这就是米拉之家。有人说像海浪,有人说像千层蛋糕,你觉得像什么?”她兴奋地转向我,我望着对面那座建筑,刚刚爬楼缺氧的感觉还残留在我的太阳穴,我望着太阳下这座用白色石材垒成的建筑,觉得那一扇扇宽大的窗户背后都藏着一双窥视的眼。
“像堡垒?”我的回答有些迟疑。
“你太厉害了!我们想得一摸一样!”她激动得原地小跳起来,脚尖轻盈地与地面撞击着,像装了根弹簧,“我就知道我选人的眼光没错,走吧,今天送你米拉之家的景点门票。”
看着她欢快领路的背影,我感到有些后悔,这个导游的行为,怎么看都不像个正常人。但是为了十欧一张的门票,我跟了上去。光天化日,一个小女生,也掀不起滔天大浪。
参观米拉之家的队伍很长,排队的间隙,小拱不停地向我介绍着高迪。“整座巴塞罗那最迷人的建筑都是高迪设计的,桂尔公园,巴特罗之家,米拉之家,还有世界上最贵的烂尾楼——圣家堂,都是他的。”她薄薄的嘴唇上下翻动,语速飞快地介绍着高迪建筑共同的特点,没有支撑柱和墙面,没有直线,惯用马赛克,配上奇形怪状的顶,以及方便采光的大玻璃窗,看得出是精心准备了资料的。
“高迪说曲线是上帝的礼物,所以他的建筑全是弯的,你看,像不像正在融化的面条?”终于轮到我们,迈进米拉之家的那一刻,我有些失神。尽管她介绍了很多,但至身其中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仿佛被包裹在凝固的岩浆里。
她似乎对我的表情非常满意,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是不是很惊讶?跟我来,我告诉高迪更大的秘密。”她拉着我穿过门廊的人群,径直向二楼走去。
米拉之家一共有六层,每层都是环形结构,层与层之间好几个楼梯相连。由于展览的需要,分割成了不同的区域,小拱领着我在幽暗的长廊中不停地穿梭,爬上爬下,不一会儿我就彻底迷路了。最后,我们停在了一堵照片墙前。
“这是米拉之家的资料室,你仔细看看这些照片,能发现什么吗?”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狂热地火焰,看得出在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我一张张仔细看过去,照片里都是米拉家族的人,每张下面都用西班牙语和英语写着人物的名字和拍摄日期,旁边还有一些建筑的草图手稿及内部结构说明。虽然隔着透明的玻璃,仍然能清晰地看到照片中人物黑白分明的轮廓,和照片边缘因为年代过久而磨损出的毛边。
“不要卖关子啦,你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我的好奇心已经膨胀到了顶点。
“你看,这里的每个人是不是都长得一样?”她用食指的第二节轻轻敲击着玻璃,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的油脂印记。
我将注意力集中在人们的脸庞上,米拉,房屋的主人;高迪,设计者;米拉夫人;他们的儿子、女儿;兄弟姐妹;以及常来这宅子的几个朋友;虽然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如果剔除身材、发型、胡须、眉毛浓淡等区别,真的都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敢置信。
“相传当年富豪米拉为了娶Roser也就是后来的米拉夫人,请高迪设计了这座房子。这只是官方版本。实际的情况是,高迪是外星人,米拉先生也是,他们通过米拉之家来寻找同伴。Roser和后来照片上的那些客人,就是他们找到的同伴。”昏暗的灯光下,小拱的脸变得格外认真,“这个房子,就是外星人的堡垒。”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虽然一直相信外星生命的存在,但一个小姑娘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一个旅游景点里住的都是外星人,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怀疑。
她没有理会我的迟疑,拿出了自己多年研究的笔记,原来,米拉之家屋顶的那些奇怪的雕塑是烟囱,而实际上,它们看似各不相同,实际上是一模一样的脸就是一个信号,因为这批外星人,长得一模一样。最后,她掏出了手机,给我看高迪的另一座民宿作品—巴特罗之家。令我惊讶的是,巴特罗一家,和米拉一家人,从照片上看竟然也迷之相似。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样从暗黑的长廊和蜿蜒的扶梯中穿行而出,建筑诡异的结构加深了我的迷惑。虽然“外星人”这个结论让我头皮发麻,但我亦找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这些面庞都长得一样的原因。
“那些外星人,如果有的话,他们现在在哪里?”我努力克服着内心本能的不信任,艰难的问。
“这些建筑都是当年联系不便时需要的,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很容易就找到组织啦。”她的笑容里分明有一丝嘲讽,似乎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回到中庭时,已是午后,游客渐渐变少,巡视的工作人员也三三两两轻松的聊起天来。到出口时,小拱说要去洗手间,让我等等她。我回望这座奇妙的建筑,阳光越过层层叠叠的铁栏杆,在地上画下蚯蚓般的明暗交界线。
“你在等那个女孩吗?”一个声音在身后想起,我回头,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大叔正朝我微笑,看衣着是米拉之家的工作人员,眼睛因为强烈的阳光眯成两条缝,像长了四条眉毛。
我点点头,刚准备搭话,他低下头,略微凑近继续说道:“不要相信她,她这里有点问题。”他毛茸茸的大手在太阳穴旁凭空指了指,迟疑了一下,又用手指划了两个圈。
我盯着他的脸,络腮胡子下,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跟米拉一家,跟高迪,跟巴特罗一家,都长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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