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尧叔早年死了老婆,此后便独自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儿子湾柱,既当爹又当妈。其间曾经有媒人上门给他提亲,但是他说怕万一看走了眼娶回来个母老虎,那太对不住儿子死去的妈。
江庄人说,江风尧那个杠子头,还真拿自己一辈子杠上了。
说风尧叔是杠子头,是因为他喜欢和人抬杠,还因此闹出了不少笑话。
有一回,一个乡里的干部王同志到江庄调研,就叫风尧叔给杠上了。
怎么回事呢?王同志这个人偶尔会在县报上发表个豆腐块,于是在乡里就得了个才子的名头。时间久了,他自己也越发喜欢咬文嚼字,到哪儿都不忘开口吟几句类似于顺口溜般的诗,以显示自己才学过人。
这位王同志来到江庄以后,在村书记的陪同下闲逛。路过风尧叔家的时候,看到风尧叔家猪圈旁边那棵大槐树长得枝繁叶茂,树荫如盖,王同志不免又诗兴大发,张口到:
“猪圈旁边一国槐,
亭亭玉立支伞盖。
为有猪粪肯作肥,
才得如此栋梁材。”
陪同的江庄村书记听了,自然是鼓掌叫好,风尧叔在一边却“噗嗤”笑了出来。村书记生怕风尧叔杠子头的脾气上来得罪了领导,赶紧让他该干嘛干嘛去。但是王同志为了显示自己的亲民,却把还憋着笑准备要走的风尧叔拦住了,并且一脸嗔怪地跟村书记说:
“你这个同志,工作作风太粗暴了嘛!哪能这么对待我们的农民兄弟呢?”然后很亲热的拍拍风尧叔的肩膀,“这位大哥,您说说,您刚才笑什么呀?”
风尧叔一本正经地回答:“干部同志,我就是想说,猪尾巴是靠猪屎最近的,但是怎么也没见它长长长大!”
王同志顿时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半天才挤出点笑容,打着哈哈说:
“哈,哈,这位同志哥,说话真风趣哈!”
江庄的村书记一个劲儿陪不是,说风尧叔这人就这怂样,从来说话嘴上没个把门儿的,领导您千万别往心里面去。
他不说还好,越说王同志的脸色越难看,最后到底没有接受村书记留他吃饭的邀请,拂袖而去了。
村书记气得回头找风尧叔算帐,风尧叔却一脸的得意洋洋:
“就那货色,还跑咱们江庄来拽文,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还当江庄没人了呢!”
这事儿传开后,江庄人都夸风尧叔干得漂亮,风尧叔就更美得不行。
风尧叔抬杠不单单是和外人抬,和他儿子湾柱也抬。
有一年大年三十爷儿俩喝酒,已经喝到二八盅了,湾柱怕风尧叔喝醉,就跟他商量:
“大,要不您就不喝了?”
风尧叔明明舌头都大了,却还是硬爽爽蹦出一个字来:
“喝!”
湾柱说:
“您看您,话都捋不直了,还是别喝了。”
风尧叔立马火气上来了:
“你凭啥不让我喝?”
湾柱是个孝顺孩子,也不敢违拗,只好继续给他倒酒。不一会儿,风尧叔就醉的不省人事了,第二天在家睡了整整一天,一直到晚上才醒酒。湾柱忍不住埋怨:
“我大你也真是的,不能喝非要喝,我问你多少遍喝不喝,还说喝。看看,大年初一连个门儿都没出去!”
风尧叔听了以后,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骂:
“你个小兔崽子还怪我,大过年的,非要问我喝不喝,我能说不喝么?”
原来,江庄人说喝酒的喝和生活的活都是一个音,风尧叔直杠上了,觉得要说不喝,就相当于说不活,这大过年的,岂不是太晦气了?
湾柱明白他心思以后,哭笑不得:
“那您跟我说一声不就完了?喝那么多酒!”
“那你要是早问我还喝不喝酒了,我能喝吗?”
风尧叔没好气的继续训斥自己的儿子。湾柱想想也是自己理亏,再说大过年的也不愿再惹他老人家生气,赶紧认错,把这事儿给了了。
后来风尧叔在跟别人一起喝酒的时候,把这事儿讲给在场的江庄人听,大伙儿乐得够呛。一传十十传百,全村人都知道了。有些促狭鬼,偶尔还会在遇到风尧叔的时候戏谑地问上一句:
“风尧叔您还喝不喝了?”
“活!”风尧叔腰板一挺,大刺刺吼一嗓子。于是,彼此都笑成了一朵花。
后来,儿子湾柱总算成家了,风尧叔的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
这么多年鳏居,对风尧叔来说确实不容易。既然儿子如今已不用再操心了,那么风尧叔考虑一下自己后半生的问题,也很正常。但问题在于,真当风尧叔自己动了这个念头以后,却已经没人替他张罗了。
这也难怪,都过去那么长的时间,大家心里早已认定风尧叔是打算做一辈子的老光棍的,媒婆们也不愿意自讨没趣了。
这还只是其一。其二是,毕竟风尧叔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在农村,就算你是个鳏夫,但上了年纪再说讨老婆的事儿,也是要被人耻笑的。风尧叔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满腹的心事不好跟别人说,只能一个人心里郁闷着。
湾柱不但孝顺,而且细心。眼瞅着自己的大大心情不大好,便问风尧叔是怎么回事。风尧叔也不好意思跟儿子直说呀,就推说因为晚上睡觉脚没捂热,睡的不好。湾柱一听,多大事情啊?一边心里埋怨风尧叔把不是事儿的事儿看得那么严重,一边赶紧买回个热水袋,每天晚上早早把热水灌上放风尧叔的被窝里,给他老人家暖脚。
然而一段时间过去了,湾柱发现风尧叔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觉得实在是太奇怪了,就又追问起来。风尧叔呢,依旧不好启齿,又说是原来家里养的那条狗,没死的时候天天晚上陪伴他睡在一块堆儿,现在没了,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湾柱心想,这也还是没多大事啊,江庄狗可多的是,我大这也太矫情了。但嘴上可是没敢说出来,而是赶紧又给风尧叔抱回了一条狗。
风尧叔心里那个郁闷哪,这怂儿子,怎么脑袋就像个榆木疙瘩的呢?可到底还是没好说。
又过了一阵子,风尧叔有个侄子要结婚了,他大大也就是风尧叔的一个堂哥,到风尧叔家向道他们爷儿俩到时候去喝喜酒。风尧叔满口答应,但是却撂了一句:
“其实你说男人何必费事儿娶媳妇?有个热水袋,再加一条狗,也就过一辈子了。”
风尧叔堂哥知道这兄弟平常爱说怪话,也不计较,笑呵呵就走了。但湾柱在边上却咂摸出来风尧叔是啥意思了,感情这个杠子头老爹这段时间是想讨媳妇了,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还真是够笨的。
尽管说还是在农村长大,但是湾柱毕竟在风尧叔全力爱护下读了许多年书,而且风尧叔这么些年的辛苦,他这个儿子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所以二话不说,就托人给风尧叔介绍对象。
风尧叔再婚那一天,高兴的合不拢嘴,一不小心又喝多了。喝多了的风尧叔非要和儿子划拳,湾柱拗不过,就陪着他一起闹腾。就听风尧叔大着舌头跟儿子喊:
“哥俩好啊,三星照啊……”
江庄人顿时笑得东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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