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王

初冬午后，大风骤起，西方碧空秀云，东方浓云薄暮。

东宫内，人人各司其职，行动有序。太子不在，每个角落皆是安逸祥和，无人不在享受这短暂的愉快时光。

只有我，太阳未升时，就在窗边掌灯奋笔疾书，直到此刻也不敢放下笔。宫女们唯恐打扰我抄书，都离得远远的，只留下荷康在一旁磨墨。

我在崩溃的边缘，努力沉气静心，以免字里行间流露出敷衍之意。

“死朱专。”抄完最后一页，我暗暗咒了一声太子。

荷康的尖耳朵听到了，责道：“胡奉仪何出此言？小心隔墙有耳。”

荷康同我一起长大，向来谨慎小心。她的话，我得听。

风吹残日，暮色苍茫。

我放下笔，甩甩变形了的手稍作休息。

今天凌晨，我正睡得香甜。荷康把我摇醒，只因朱专身边的宫女送来两本经书——《观音心经》和《金刚经》。

太后的七十大寿将至，为哄她老人家高兴，也为引起皇上的注意，王公贵胄们为寿礼想破了脑袋。

朱专想出奇制胜，可他身边的智囊团是清一色的男人，平日里没哄过女人，想了半月有余也没想出个哄老太太高兴的高招。于是他把刘侧妃、陈良娣和我叫过去，煞有其事地要我们出主意，命我们每人想一件与众不同的寿礼。

柔弱的刘侧妃偶感风寒，正咳嗽着，没法说话。

朱专把目光投到陈良娣身上，陈良娣对穿衣打扮最有心得，提议送用和田玉雕刻的观音玉佩。

他嫌俗。

轮到我了，我顺着陈良娣的想法，提议请当今最有名的画家画一幅观音像送给太后。

朱专白我一眼，又把头扭向刘侧妃。

还是刘侧妃有主意，建议送一份亲手抄的经文。如此独一无二的礼物，既彰显孝心又不奢费。

他点点头，让我和陈良娣各回各处，他俩留下继续商讨细节。

十几天过去了，明日就是太后寿辰，我以为朱专早就把经文抄好了，谁知他竟拖到现在，天不亮便让我给他收拾烂摊子！身为一个小小的奉仪，我除了默默忍受折磨，别无他法。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双手合十，正要向天祈祷。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荷康无情的打断我，“要是您当初不在皇孙女面前炫耀自己会模仿笔迹，今日也不用吃苦头。”

“我在自己屋里模仿，何谈炫耀？是她们一来就乱翻乱看，这才暴露了我精湛的技艺。这两个小魔头，嘴巴太大了。”

荷康秀眉一挑，显然是不屑于同我多费口舌。

太子身边的宫女把两本经文带走了，我如释重负，连忙让人温饭热菜。

不一会儿，鸡汤馄饨和红豆米饭全进了肚。

我开心的吃着，荷康在一旁忧心忡忡看着，欲言又止。

不用想我就知道她在担心我代抄的事会不会被发现，太后会不会喜欢。如果太后不满意，朱专会不会拿我撒气。她就是喜欢瞻前顾后，左思右想，一刻也不得闲。

“要是太后赏给太子很多宝贝，皇上也会赏的？你说会不会有我的份儿？我可是立了大功。”我放下碗筷，发觉荷康松了一口气。

“给你一份岂不是自露马脚？太子才不会呢。别胡猜了。”

“悄悄给不就行了？”我满怀着期待，躺在床上看《太平广记》。

这是朱专让看的。他说我和陈良娣认识的字加起来还没刘侧妃的婢女认识得多，传出去不好看。所以让我们一天看一千字，再写五百字的感悟。

看书还行，写东西就有些强人所难了。逼人更甚的是他还让两个女儿监督考察我们二人。

那两个张牙舞爪的小丫头极爱找麻烦，一会儿说写得东西不够深入，一会儿说态度不严谨。到处宣扬我和陈良娣是榆木脑袋。我是说不得打不得，气得胸口直疼。

转而一想，这两个小丫头从小没了娘，亲爹又不管，怪惨的，我和她们置什么气？

次日深夜，朱专回来了。我呕心沥血写了五百零一个字的感悟，刚刚歇下就被人喊起来去见他。

半夜三更能有什么好事?我紧张得发抖。若不是有荷康扶着，我可能会爬着去。走到他紧闭的门前，我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心，它早已跳出六道，消失于红尘之中。

门开了，朱专只让我一人进去，荷康被关在外面。以后的路我只能自己走了。

玉皇大帝保佑，观音菩萨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