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黄县城是一个长方形的古城,周围被一圈儿土城墙围着,原来土城墙外面包着一层青砖,城墙残破后,那些青砖都被人揭去盖房子用了。土城墙有十几米高,城门早就没有了,只剩下几个豁口儿供人们出入。城墙外面是修城墙时取土后留下的护城河,护城河外面是大片的开阔地。
大部队往县城开拔的时候,看见县城附近的村子都在加高各自的堤防,县上并没有在这些村子里抽调劳力,他们能够自保已经够让人省心了。而那些处于安全地带的村子,青壮年劳力基本上被抽光了。
八点多,大部队到了县城西北方向的那一大片开阔地上,这片开阔地离县城有三四里远,地势低平。内黄县防汛指挥部就设在这里的一个大帐蓬里,有工作人员不断地出出进进,很忙碌的样子。
指挥部前,一个用槐木杆子和木板搭的主席台前面已是红旗招展,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台上布线装扩音器。
扩音器装好后,有人在裹了红绸子的话筒上试音,先用手指在话筒上敲了几下,扩音器里传出嘟嘟嘟的声音,引得台下的人们纷纷抬头往主席台这边看,那人又对着话筒喂了几声,扩音器里却传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看那人皱着眉捂着耳朵,台下的人们大笑起来。
按指挥部的部署,三线修堤队员的任务是在县城西北面筑起一道高堤,把可能从西北方向流过来的大水堵回去,让它回流到豫河里去,这样就可以确保内黄县城的安全。
如果前面两道防线把大水堵住了,那么第三道防线就做了无用功,但谁也不敢保证前面两道防线可以把水堵住,那么第三道防线就是保证县城安全的生命线。
各村的修堤队在指挥部报到后,被工作人员带着看了自己的工作面,都已经提前用石灰粉画好了,然后在主席台前的指定位置坐下。
九点半,誓师大会开始了。来运往四面看了一下,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人,竟然估计不来有多少人,瞎猜一下,少说也有两三万人吧。
誓师大会开得很短。防汛指挥部的总指挥内黄县县委书记在台上讲了会儿话,大致意思是说今年的水情非常严重,要大家发扬团结协作精神,发扬集体主义精神,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同自然灾害作斗争,确保这场战役的胜利,保卫自己的家园。
大家听得很认真,神情都很严肃。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官儿,听这么大的官儿给他们讲话,而且这还是一场战役,所以,不自觉地在心里升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
不过,台上那个县委书记竟然是一个低矮黑瘦的半老头,跟想象中的县委书记的样子不一样,有点儿令人失望。
誓师大会后,各村的修堤队员进入自己的工作面。虽然已经画了线,但这些年轻人对一些技术性的指标还是弄不明白。县上派下来的水利专家来来回回给各村的队员们耐心地作讲解。
大家都清楚了:地上画了两道白线,两道白线相距二十米,这就是说这道堤底宽二十米,高要修十五米,大堤顶宽五米,截面是个等腰梯形。
水利专家还讲到坡度,大家就不理解了,专家给大家反复讲,大家还是不理解,就说算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了,这并不影响施工。别人怎么干,你们就怎么干,验收不合格,按规定再改,先把大模样儿弄出来。
原来聚成一疙瘩的黑压压的人群,散开后摆成一字长蛇阵。从东南到西北前后望不到头儿。筑堤用的土是从两条白线外面取的。
很快,县城西北低平的土地上就会生长出一条土黄色的巨龙。
碾头村分到的工作面有四十米长。来运把自己的队员分成了三组:一组打夯,两组负责挖土运土。剩下几个身体单薄的找地方埋锅造饭。分工完毕,大家收拾好工具就干开了。
负责挖土运土的队员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正是争强好胜的年龄,干什么都不愿意落后。所以,上来就比开了,比谁装土装得快,比谁架子车拉得快,比谁的夯歌儿唱得好。
指挥部的大喇叭筒子里一会儿表扬这个村,一会儿表扬那个村。那些没捞着表扬的就不服气,干起活来更拼命。
南长固的工作面紧挨着碾头的,彼此人又熟,自然成了竞赛对手。你比我高两公分,我就要撵上去,不吃饭都要撵上,否则,怎么好意思端饭碗?
喜生负责拉架子车,是架辕的,还有两个在两边儿帮着推。挖土的把车刚装满,喜生低头猫腰,车子就跑起来,旁边帮着推车的小跑着还有点儿跟不上。
大堤一寸一寸地往高处长,转眼间已经有房子那么高了。算一算,大伙儿来了一个多礼拜了,都有点儿想家,想家也不能回啊,于是就有了情绪,一有情绪,干起活来就不带劲,工地上的生龙活虎劲儿没了,变得死气沉沉的。
喜生不想家,但他想素素。可是他知道,想也白想,还是尽早把堤修好是正经事儿。喜生只是闷着头干活儿,每拉一车土,他就想:大堤又高了点儿了,等大堤修好了,他就能回村儿见素素了。
喜生心里想着素素,浑身是劲儿,拉满车土上坡儿跟玩儿一样,把两个推车的倒累坏了。推车的对他有意见,又不能说,就偷奸耍滑,也有试探喜生的意思,手在车帮上搭着,根本不使劲儿。喜生照样把车拉得飞跑,其他运土的车子也跑的飞快。这样一来,打夯的有意见了,土上得慢点儿,打夯的就能趁机休息会儿,喜生这个干法,打夯的也没法休息。喜生不管这些,谁不干老子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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