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修堤队员日夜不停，连轴转。困了在大堤上眯一会儿，饿了啃两口干馒头。指挥部下了死命令，谁拖后腿儿处罚谁。
碾头村儿的工作面第一个被验收。大喇叭里又传来了指挥部的表扬声。听到这个消息，大伙儿竟然没有欢呼,全都倒在地上睡着了。
喜生是被一个梦惊醒的。梦里，素素被那个瘸腿儿吴小春娶走了。送亲的队伍吹着唢呐，滴滴答答地前面走着，喜生叫着素素的名字，在后面追着。喜生双脚好像被捆住一样迈不开步子。他双腿用力又蹬又踹，于是就醒了。
太阳照在他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他侧转身往大堤上下瞅了一眼，全是横躺下的人。他揉着眼睛站起来，把躺在旁边的人踢了一脚，那人翻了个白眼儿，转过身又睡着了。
喜生下了大堤往伙房走去，他肚子饿得咕咕叫，看见伙房上空升起的炊烟，心里觉得暖洋洋的。
堤上堤下的人们都醒了，指挥部的大喇叭通知：截止到下午四点钟，第三道大堤胜利完工。
工地上一片欢腾。紧接着，指挥部又发了一个紧急通知：第二道防线水情严峻，随时有塌垮的可能，第三线队员不能松懈，要严阵以待。
不管怎么说，大伙儿还是高兴，大堤已经建好，水该来它就来吧。
吃完晚饭，喜生向队长请假，来运把他拉到一旁没人的地方说，悄悄走，别让别人知道，明天赶早饭前归队。喜生点点头说，知道了。假装到远处拉屎，看四下无人，撒腿儿往碾头村儿方向跑去。
到了村口儿，天已经黑透了。喜生躲躲闪闪地进了素素家的胡同儿，站在素素家院门口儿，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黑灯瞎火的什么动静也没有，喜生从地上捡了几个土块儿，从院墙上扔了进去。这是他们过去订好的暗号儿。
不一会儿，听见院子里素素喊她娘，素素娘回道，三更半夜喊啥呢？素素说，我想到后面珍珠儿姐家找他爹铰个鞋样儿，给俺爹做双棉鞋，我记得他们两个人的脚一样大。素素娘说，你就别编瞎话诳我了，你想去找喜生那小子吧？素素说，找他?他出去修堤去了，你不是不知道，再说，我是个快有婆家的人了，找那个野小子干什么？素素她娘高兴了，你同意吴小春了?素素说，想通了，所以，想趁这会儿没事儿给俺爹多做两双鞋。
素素娘推开房门儿迈着小脚儿往院门儿这边来了，素素在娘身后跟着。
素素娘边用钥匙开门儿边叮嘱女儿，快去快回啊。
素素说，要是人家珍珠儿姐非要拉我跟她说会儿话…...素素她娘说，去去去，憋疯你了，门给你留着，别太晚了。
院门儿刚关上，喜生就把素素的手拉住了。
两人一路往队里的打麦场跑去。前些天在麦秸垛下面掏出的洞还在，喜生拉着素素钻了进去。
喜生嫌洞有点儿小，把四周的麦秸又扯了一些，将扯下的麦秸往洞口儿堆了堆。这样，既挡风，又透气，从外面看不见。
最近阴雨不断，外面的麦秸是潮的，里面的却很干。这些麦秸都在打麦场上被太阳晒过，被石碾子齐齐压过，很温暖很柔软很香。
喜生把麦秸洞收拾好，一把抓过素素就要亲。素素说你别急，把喜生推开，问道，喜生你个王八旦能娶我不？
喜生说，能。
素素问，什么时候?
喜生说，大水退了以后。
素素问，说话算数?
喜生说，说话不算数，让水淹死我。
素素赶紧捂住喜生的嘴说，不许发毒誓，你被水淹死了，我也就不活了。
喜生和素素都不说话了。过了会儿，素素又说，喜生，你有种没?
喜生搂紧素素没回答。
素素说，你要是有种，现在就把我要了。
喜生一把扯开素素的裤带，三五下就把素素剥光了。素素的嘴刚喊出土匪种……就被喜生用嘴堵住了。
第二天天刚亮，素素起来回家。喜生也要赶早归队。素素比着喜生脚上的鞋铰好一双鞋样儿，把鞋样儿和剪刀掖好，回家了。
素素临走的时候问喜生，今晚还来不来？喜生笑着回答，来，我天天都想来。素素被他笑得脸红了。
第二天吃完晚饭，指挥部下达紧急通知：第二道防线已经决堤，如果决口儿堵不住，大水将在一个小时之内冲到第三条防线。通知要求所有修堤队员上堤巡防，没有指挥部的命令，不得擅自撤兵。
来运把碾头村的队员召集到一起，让大家把铺盖卷整理好，统一放好，轻装上阵。万一，来运说，万一这道大堤再决了口儿，大家不要胡乱跑，一起往城里撤。
天黑下来，马灯亮起来了，从远处看，大堤像一条火龙横卧在旷野里。
风从西北刮过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土腥味儿，风声里似乎还夹杂着哗哗的流水声，仔细听，却什么也听不见。
喜生扛着铁锨在大堤上来来回回地走，心里想着素素，素素今晚不会在麦秸洞里傻等着吧?
喜生心里想着事儿，一分神儿，脚下就踏空了，从大堤上骨碌碌滚了下去。他身边的人喊着：喜生，喜生。喜生已经消失在大堤外侧的黑暗里。
大堤的坡度不算陡，喜生滚下去以后，摸了摸自己的头脸，毫发无伤。对堤上喊，没事儿，我拉泡屎就上来。大堤上的人们放心了，笑骂了一阵儿，散开了。
喜生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蹲下来。下雨了，豆大的雨点儿密集地砸下来，很快把喜生的头脸和屁股淋湿了。
雨下得很有气势，雨点儿如子弹从耳边嗖嗖地飞过，似有千军万马嘶鸣着从天上攻下来。
脚下的雨水很快积成了一汪，喜生朝高处挪了挪，不一会儿，水又积到脚下。
喜生纳闷儿，雨水怎么积这么快？抬头往远处看，喜生的头发根根直立起来，无边无际的大水已经从西北方向漫过来了。
喜生提起裤子就往大堤上爬，边爬边喊，水来啦，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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