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对决，剑与剑的交锋，一黑一白身影交错变换，手中剑撞击出清脆的火花，转眼间已拆过数十招，白衣少女剑势飘忽灵动，少年轻巧灵活，又是几十招过后，少女渐渐显出劣势，鼻翼有汗渗出，慌乱抵挡，再难进攻。突地，黑衣少年剑势忽转，由轻巧灵活变成力道浑厚，纵向劈出，本是明显避让的招数，因其出手太快，少女慌乱下只能横剑相抗，自然虎口发麻握剑不住，同时手臂疼痛难耐。少年并不放过这个机会，双腿挟雷霆之力踢过去，闪避不及的少女只得双臂交叉护住面门，自是被踢的踉跄后退，堪堪站稳之际，剑尖直抵喉咙。
少女扫过距喉咙一寸处停住，不退不进的剑，抬头，目光上移看向面前的少年，看他眼中闪过的杀意和犹豫，无所顾忌的笑开。
少年在这笑声中回神，压下所有的情绪，收剑入鞘，“你输了。”淡淡开口。
将笑意收敛于唇角，“如你所愿，你可以在公主府自由的选择住处，当然，下人…”顿了顿，“也由你挑选。”说完转身离开。
少年看着少女的背影，眉头紧皱、兄长……虽然送他出京，却不知他现在如何，皇帝…甚至是这个六公主都不会让他回到淮南吧。深深的皱眉，作为人质，以后要处处小心了，这公主府该是不好闯出去的吧。
六公主凌子舞回到房中，沐浴更衣，一身鹅黄衣衫前往御书房，通报进入，第一眼就看到三皇子挺直的跪于桌前，心下了然，他定是跪了一夜的。就在方才等通报的空当，皇帝贴身服侍的高公公低声告诉了她，“从昨夜宴席结束，皇上就叫来了三皇子到书房。”
“父皇，”快步上前，看凌子辰一眼，跪倒，“舞儿给父皇请安。”
“嗯。”皇帝头也不抬的继续看书，也不叫起。
凌子舞也仿佛不知，“听闻父皇昨夜就来了御书房，不曾休息。”
抬头，饶有兴致，“你怎么听闻的？”
六公主一时语塞，自然不能说是高公公…转瞬，“母妃派人告知的，要舞儿多替父皇分忧。”推给雪妃娘娘。
皇帝了然挑眉，“这样，那你一大早来这是准备为为父分忧的？”
低头，“舞儿是来认罪的。”
“哦？你何罪之有呢？”明知故问。
咬唇，“舞儿偷了父皇的兵符，私自调动御林军，请父皇降罪。”
“哪里！六公主为朕如此费心筹谋，朕该赏你才对。”不满渐露。
叩首，“请父皇降罪。”
看着叩首于地的凌子舞良久，叹气，“舞儿，把你的小心思给为父收起来，好好当这储君，再有下次…”沉吟，“为父舍不得罚你，那个步飞扬想来你也是舍不得的。”威胁。
起身，“父皇！”颇有撒娇的意味。
挥挥手，“好了，你回去吧，这事朕就不追究了。”
“父皇…”看了看三哥，欲言又止。
皱眉，“还不回去！”
无奈，只得起身，磨磨蹭蹭的走出去。
皇帝扫一眼三皇子凌子辰，继续低头看书。
凌子辰依旧跪得笔直，姿态恭敬有加，却难免在心底无奈苦笑，小六如此过分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轮到我却是动辄得咎。
皇帝看完了一本书，吃了两次点心，喝了三盅茶水，约是一个时辰之后，才合上书，又喝了一口茶，懒懒的吩咐，“你起来吧。”不曾抬头。
凌子辰低头，“谢父皇。”边说边不露声色的拂过膝上穴位，让跪了三四个时辰早已麻木的膝盖恢复知觉，疼痛袭来，努力避免身体摇晃。
接着喝茶，依旧不抬头，语调平平“跪了这许久，说说都想了些什么。”
“儿臣…”俯首，“儿臣…想了小六。”
“她现在是储君，你要好生辅佐。”
“小六身边人才济济，哪里用的到儿臣。”
点点头，“那也难免有所疏漏，你多加留心即可。”随即，“说说想了她什么。”
“儿臣觉得小六似乎不愿为储。”虽然知道说了也是无益，却不想不试，抬头直视父皇，语气坚定。
果然点起了怒火，一字一顿，“不愿为储？！”
“对！”不肯让步。
怒极反笑，冷冷的勾起唇角，“好好好！真是朕一手调教的好孩子，既不争权也不夺利，真是朕欣赏的一双儿女，都不屑于朕的江山，避之不及！朕这皇帝和父亲一个比一个当的失败！”说到最后已是悲凉。
凌子辰听到这更是心惊，慌忙撩袍跪地，“父皇，是儿臣顽劣不肖，儿臣知错，万望父皇不要妄自菲薄。”再三叩首。
冷漠更甚，“今天怎么就认错了，从你抗旨至今，无论我怎么苛责于你，你不是都自觉无错的么？”
“是儿臣固执，儿臣知错，求父皇责罚。”伏服于地，不敢抬头。
皇帝看着跪伏于地，慌忙认错的儿子，忽然就泄了气，“起来吧！”
等他起身方道，“寿宴之前，舞儿曾来找过朕，旁敲侧击的问及诏书中的要事是不是立储，对象是不是她，然后就一直表忠心，说是定为朕和储君鞍前马后，无不效劳，百般暗示朕不要立她。”顿了顿，“朕以为她不过是…，谁知…”
“小六多年来一直网罗人才，建立完备的情报系统，对国事也多有关注，父皇如此想实乃正常。”
“哼，谁知她竟为了断了朕的想法，谋反刺杀的事都不告诉朕，私自偷兵符，调御林军，逼朕改主意，真是胆大妄为，你也跟着她胡闹。”
凌子辰委屈，“儿臣那时不知兵符是她偷的。”
侧首，“朕当然知道。不然你还能这么自在的站在这和朕说话？”
适时，门外传来高公公的声音，“启禀皇上，六公主亲手做了些点心，派人送来。”
复又冷笑着看一眼三皇子，“送进来。”
“是。”门栓响动，一宫女提着食盒而来，置于地上，叩拜，“见过皇上。”
“公主做了什么，拿过来。”平平淡淡的声音。
“公主做了曲亭酥和彩虹糕。”说着端出两个碟子，一个碟子上的点心做成锦鲤状，一个碟子有六块糕点，分别是赤橙黄绿蓝紫。
皇帝当即了然。锦鲤指孔鲤，曲亭为趋庭，相传孔鲤对其父孔子恭顺异常，趋庭以对，锦鲤曲亭是为“父”。这六块糕点更是明显，彩虹七色独独少青，青为情，是为“留情”——“父皇留情”
凌子辰自然也是看出，只得在心里笑道，隐晦的如此明显，倒是她的作风。
拿起一块放进嘴里，“三皇子也一并尝尝。”笑得凌子辰害怕。
那宫女摆好，无声退了出去。
关门声响起，皇帝才转了颜色，“哼，虽说她方才犯错，没敢开口求情，但用意已是明显。这才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备了这精美的点心，取了别致的名字，巴巴的差人送来，唯恐朕难为于你。想必这点心回去就做了吧，你们倒真是兄妹情深啊！”
“想是小六担心您一夜未睡，才亲自下厨的。”那般明显用意之下，漏洞百出的回话，平日舌灿莲花的凌子辰竟是再也想不到更好的说辞，只得在心里苦笑，这下要被小六害惨了。
果然，方才平复的怒意渐起，却“滚出去，别惹朕生气，逼朕动手。”
凌子辰抬头看一眼皇上，复又垂首称是，退出门去。
门外，凌子辰摸摸鼻子，长出一口气，好你个凌子舞，惹得父皇生气，父皇舍不得罚你，倒让我替你白白受了教训。犯了错也不知收敛，反倒越帮越忙。虽如此想着，却是想要大笑，这小六也真的是、有意思！
高公公上前，“殿下，是否要老奴替您传步撵？”
回过神，“还是不麻烦公公了。”客气有礼。
“不麻烦，老奴这就帮殿下传步撵。”躬身离开。
不再推辞，双腿确实疼痛不堪，凌子辰当然不愿自虐。
话说凌子舞回去做了点心之后方才回房，院子里，蓝衫少年端坐于木椅之上，边喝茶边看书。
凌子舞玩心大起，准备吓他，还未行动，就听见，“杵在那发什么呆，还不过来。”放下书，温和的笑看自己。
撇撇嘴，走过去。
少年宠溺的捏捏她的脸，“怎么，没满足你的恶作剧，不开心？”
嘟嘴，“你居然知道！”侧过头，佯作生气。
抓过她的手臂，想要她正面看自己，却感觉到她不自觉的瑟缩。步飞扬暗暗皱眉，不露声色的改握她的手，去挽袖子。
凌子舞慌忙撤手，却无济于事，上挽的衣袖露出青紫的手臂。
步飞扬狠狠吸气，“怎么弄的？”
“没事。”难为情的抽回手，放下袖子。
“凌子舞！”步飞扬一字一顿，压低的声音，像是轻描淡写。
她知道，他生气的时候就会连名带姓的叫她，不然他都叫她阿舞的，阿舞阿舞，只有他会这样叫。但这一次他平静叫她凌子舞，她都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平静的表面之下，恨不得撕了那人的心。只得讨好的笑笑，“这个是刚刚不小心碰的，没说是怕你说我笨嘛！”
步飞扬冷眼看她百般讨好，转头吩咐，“打一盆热水，拿些跌打药膏。”然后扯了她进屋。
凌子舞不满他的反应，伸手戳他的脸，扁嘴，“别这样嘛！”
打掉她的手，依旧冷着脸，不说话。
“喂，受伤的人是我好吧，怎么弄的好像你受委屈了似的。”嘟嘴抱怨。
“我生气是因为你说谎。”全不是平日的谦谦君子样。
被当面拆穿的窘迫，“我…”
开门声打破了尴尬，有宫女端来热水，贴身婢女甜儿拿了药膏来，置于桌上，一眼看出两人间僵冷的气氛，体贴的打湿手巾，“公主，奴婢帮你擦一下。”
步飞扬看她一眼，了然，神色缓和，“甜儿你出去，我来。”
感激的看向甜儿。
甜儿低头敛笑，复又想起，“三皇子已经出御书房了。”
轻轻点头，看甜儿出去关好门，然后回头偷偷看步飞扬，“飞扬，对不起。”
细细的擦拭她的手臂，低垂眼睑，“下次想说谎就不要说了。”
咬唇，“对不起，下次不敢了。”
受不住她小心认错的可怜模样，失笑着换掉话题，“林墨说，之前教你的二十四套剑法要你练熟，三天后他要验收成果。”
心领神会他的用意，小脸立刻皱成一团，“啊？三天太快了吧，我还要帮父皇处理政务呢！”
将药膏涂在手臂上，轻轻揉搓，“也对，那你去找他讨价还价吧！”
清凉的药香，却故意苦着脸，“他那个冰块，绝对会减到两天，不对，一天！”
无奈笑笑，“你先去睡一觉，我来帮你想办法过关。”
吐舌，“还是飞扬最好了，真的好累，我去睡觉。”笑容纯粹。
“嗯。”步飞扬起身，出了门外，脸上的笑立刻不见，轻轻皱眉，阿舞，你为什么要维护于他？
步飞扬走到落梅阁时，里面宫女太监进进出出正是热闹，而他要找的人在院子里坐着沉思，收敛起不满，朗声说道，“听闻淮南王世子做客府内，特来拜访。”
安羽离回过神看来人，蓝色锦袍，玉簪束发，容颜俊朗，神色淡漠，好气度！生疑，他是谁？难道是公主府的、男宠？是了，他都以主人自居了。鄙夷渐生，刚才的好感瞬间消失，懒懒开口，“你是谁？”傲慢之极。
步飞扬自是看出了他的鄙薄之意，无所谓的笑笑，“世子殿下想是没认清现状，现在的你和我已经没什么不同了。”像是才反应过来，“哦，不对，你还不如我，我在公主府是自由的，而你不是。”
“你！”纵再是言辞犀利，安羽离也反驳不出，因为这是他的禁区，他的耻辱，也是事实。
笑得如沐春风，“这就恼羞成怒了？给你个机会发怒。”转身，“来吧！”
安羽离想也不想的跟上。
落梅阁的一处空地，天然的练武场。
“远来是客，请！”步飞扬抬手让先。
安羽离也不废话，挟怒出剑。
步飞扬不似凌子舞接不下百招，一盏茶的功夫，二人已过三百余招。
至此，安羽离才暗暗心惊，如此出众的身手，这般卓绝的气度，岂是青楼楚馆的小倌儿所能有的？
步飞扬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趁他出神之际，向左虚晃一招，引他去挡，然后迅速右刺一剑，划伤他的胳膊，向后退开，收剑入鞘，冷声，“在公主府，我不是最强的，但我们都同样维护于她，你好自为之。”说完转身。
“等等！”安羽离看一眼流血的手臂，“你是谁？”不同于刚才的傲慢讽刺。
并不回头，冷肃着一张脸缓缓开口，“步飞扬。”离去。
留下安羽离在原地失笑，步飞扬，平江王世子，七年前兄长见到年仅十六岁的他时，曾赞他“人中翘楚”。三年前失踪，竟是在公主府，男宠？自己也真是笨的可以，居然会相信传言。
走出去的步飞扬重重的吐气，要不是阿舞表现出了维护之意，自己怎么都会忍不住划他个十几二十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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