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梦中的虚幻之境,告别远方的落脚点,我又回到了自我的源地,又横立于故乡之始,故乡之末。
黄昏逼近,冬末的残雪在经历了白天持续的消融与瘫软之后,终又复归于它的坚实,沉寂。此时,背负薄雪的衰草也异常的坚硬。
夕阳最后一缕光芒射过来,射向衰草延伸的野地和荒林,射向我存在于斯的此时此刻,也射向我的昨日,射向我朦胧的昨日之眼。
凉风起天末,故乡的冬日也像往常一样,从四周围绕的山际归来,淹没一切,甚至淹没了一切众人的明日之思,明日之眼。是啊,“明日?”何其遥远!
像往常一样,我重归故里,又在一个个黄昏逼近的田埂上近观远眺。除了季节的更替,除了自然规律恒常有序的发生作用,似乎再也没有其他异象。不,这许是表面现象,瞧呵,去年今日那块田地尚未荒芜……
然而毫无疑问,去年,甚至在更早的那个冬季之末,我也同样深陷于某条熟悉的山村之路,田埂之边。或许,正如季节恒常有序的轮回一样,我的双眼也正是在一次次的告别中又有序的回归于此,回到它生发的源地故乡所在。
告别重重如叠的昨日,终又回到昨日之眼。我在故乡的腹地深立,静观,然而尽是昨日之态。雪下的黑土地依然厚实,亲切;雪上奔走的飞鸟、落叶、尘埃,也依然如故,又在新一轮的黄昏中显现,隐匿。然而在故乡之雪的里,并无法潜藏什么,恰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依旧矗立在极度危险的时间的边缘上。也像往常一样,他在等待,他在做以生命的空耗为代价的守候。
昨日之日尽在眼底,还有那不可忽视的群童。昨日的孩童也像今日,也像今日般的徘徊于虚空与无物,他们是落寞的,他们是无助的。他们也在等待着,像往常一样,又在梦中悉数惊醒。
回到故乡,我的昨日又在永恒之间,印痕坚硬。这里是空乡,是无数次告别而又重归的、人群散失的无有之乡。是的,那是轻,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轻。
不!告别昨日,告别更其遥远的故乡。此时此刻,背负薄雪的衰草和田地足可以使人深思,使人紧张。加上黄昏,加上起于天末的凉风,山与山之间,丛林与田地之间,房屋与房屋之间,诸多自然之物似乎都比以往更其接近,四围的山际远远地,似乎也欲急奔而来,逼进我的双眼。
不!这许是纯自然之象。真的,倘若提及一些人,一些与人有关的行为,我便顿时茫然,错愕,甚至无法接听到自我之音,无法开口。更其深沉的压迫感涌上心头,欲夺眶而出。
是的!这是重,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但是黄昏已临,我看见一只山鹰在浑朦中翱翔于天际,终而归于它的暮穴。带着幼稚的勇气,一只新生的灰兔却潜行于薄雪之上,分明格外。
真的,告别与回归,也似轻与重,在我有意识的思绪中化为最遥远而又最接近大地的比喻,也引发了我的昨日之思,昨日之问。
我们在轮回的告别中失去了什么?我的故乡呵,或者更其遥远的你的故乡,在一次次的告别中它又失去了什么?那么,我的故乡的众人呵,你们又在告别中失去了什么?
有人说:“我们这儿失去了最遥远的东西!”那么,“最遥远的”又是什么,是物质上的?是精神上的?更或是前所未有的双重的坍塌呢?
没错,你们又在同样轮回的重归中也依然地失去了,遗失了,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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