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苧熹
旧日情
她看着陆宸张张合合的双唇，脑中猝然又浮现出王奕那张讨人厌的贱嘴。那张贱嘴就像一根根针，嗖嗖嗖地将围绕在她身边的梦幻泡泡，一个个扎破。于是，她又回到了现实。
许晶这次参加大学同学聚会的配置可谓大手笔，周五下班后，打车直接去市区商场shopping，刷卡，刷卡，刷卡。许晶向来不纵容自己的物欲，生活日用跟职场服饰会定期更新几套，她是实用计划型购物，很少冲动地去放血。好久没这么痛快花钱，许晶的心里的确舒坦了不少。
于女人，购物是最好的疗伤药。许妈看见许晶大包小包地拎回来，白皙的小脸上，泛着斗志昂扬的红光，心里就不禁为自己女儿捏了一把汗。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同样会被斗志冲昏头脑。当然，许妈希望许晶充满斗志，也愿意她能为爱情头昏一次，顺利把自己嫁出去，只要那个男人是靠谱的，值得许晶头脑发昏的。
可这都需要一定的运气，许晶也希望自己有个好的运气。
只不过，当许晶全套逼格高端地将自己包装停当，面对镜子里，这个陌生而美丽得几分不那么真实的自己，她的内心其实是荒凉茫然的。
她打扮成这样参加这场同学聚会，为了看谁？为了被谁看？就算是陆宸，她再次相见，心底也未必不怨恨，就算是他没结婚，也未必还对自己有那个意思。
那么，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她心里不恨，而他又对她仍旧有那个意思，难道，她就应该跟他走到一起了？
在去参加同学聚会的车上，许晶在心里仍旧不停地叩问自己，直到她踩着八公分的细跟高跟鞋步入聚会现场，她的头脑仍旧没能给出个答案。
带着茫然和紧张，甚至还有些许赌气的成分，许晶惊艳的现身，令全场的男人女人都停止了三秒钟的呼吸。
当意识到所有人的眼光都定在自己身上时，许晶忽地又有了信心与斗志。同时，她在心里开始诅咒王奕。她觉得王奕是个傻瓜，是个笨蛋，是个有眼无珠的熊瞎子！
随后，她又骂了自己几句，凭什么又犯贱地想起那个人？！人家已经名草有主了，好吧？！
许晶觉得自己应该争争气，于是她的眼光在所有来人身上扫来扫去，却始终没能发现陆宸的身影。
正在这时，亚美端着酒杯走到她身边，将左手那杯红酒递给许晶。同时凑近了，跟她小声咬起耳朵。
“喂！别看了！就知道你没忘了陆宸！当初你们俩多好啊，谁想到能分开。不过这次他回国，你们俩又有机会了。喂！他待会儿就到，你可别等急了！”
许晶有些纳闷。“陆宸什么时候来，你怎么这么清楚？”
亚美愣了下。“咳！我老公的公司正在跟陆宸谈合作，经常一起开会！所以嘛，我就知道那么一点点讯息！”
说着，又没好气地用手肘顶了许晶一下，埋怨着。“我还不是看着你们俩郎有情妾有意地这么耽搁着多可惜么！我可是好心好意地希望你跟他能破镜重圆！再说，陆宸现在的身家可是不同一般了呀！到时，你要真能跟他成了，你可得多帮帮我这个老同学呀！”
以前上学的时候，许晶跟亚美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亚美属于那种哪里有好处就往哪处钻的人，热情洋溢地说了半天，原来落脚点却在这里等着她呢。
许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胳膊却又被亚美顶了一下。她顺着亚美努起嘴唇方向望去，原来是陆宸来了。
陆宸的到来同样引来了当场不小的骚动，如今的他已是同学圈里实至名归的钻石金装男，走到哪里都有种自带发光体的感觉。
说俗气点，那是钱气儿。也为了这股钱气儿，男同学女同学一股脑地像粉丝围攻明星一样，把陆宸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亚美不忘推波助澜地鼓舞，“加油哦！别让别人抢了先！”
许晶毫不察觉地皱了下眉头。事实上，在她望向陆宸的同时，陆宸也在望着她。
两个人隔着熙攘的人群，又像隔着四年时光。
陆宸的眼中闪着惊艳之色，也许有些意外，在打听到，许晶依旧单身的情况下，他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皮肤粗糙，眼神呆滞，腰线走了形，颧骨微凸，头发烫得乱七八糟的大龄剩女形象。
还好，不是。
反而，还被她小小惊艳了一次。
其实，许晶，人本就美，身材又加分，皮肤好，气质佳，夹在那群纸尿裤味儿浓重的妈妈帮里，就显得格外耀眼璀璨。
陆宸从围拢了几层的人里推挤出来，他一步步走过来，走近了，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这颗亮晶晶的星。
曾经属于他的星。
“小晶，你还好吗？”陆宸的声音还是那样好听，只是少了往昔青葱岁月里那股蓬勃张扬的东西，多了世俗精明，沉稳淡定。
许晶淡淡一笑，并没有伸手的意思。“我很好，现在和过去都好。”
“小晶，对不起。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许晶抿了口红酒，“都过去这么久了，哪还有什么怪不怪的。”放下酒杯，刚想转身离去，却听见陆宸在深情款款地说。
“你不怪我，就好。小晶，现在我回来了，我跟你又可以在一起了。”
陆宸说着又凑近了几分，他的下巴几乎压住了她的额发，抵在她的额头上。
不知道，是他身上的气息变了太多，还是许晶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一股浓烈的陌生感席卷了她周身，令她不安，令她不适，甚至产生了排斥。她下意识地往后退，而他却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肢。
许晶的双手撑在陆宸的胸口，身体后倾的姿势由于缺乏重心支撑，看上去无助而惹人怜惜，落在别人眼里这就成了蓄意勾引。
不远处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以及唏嘘之声。
面对陆宸算得上是赤诚的眼光，许晶下意识地摇头。
“不。陆宸，我与你已经分开太久太久了，心境也早已经不一样了。”
说着，许晶站直了身体，推开了陆宸的环绕。
她向后退了两步，拉了把椅子坐下，她需要稳稳心态。陆宸也跟过来坐到她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问。
“小晶，有人在追求你？”
许晶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
直到现在，她也不能肯定王奕算不算实心实意追求自己。
陆宸满有自信地分析，“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做得很不好，他让你失望了。小晶，这世上，没有我跟你这样更默契的情侣了，想想我们的当初”，并顺势拉起了许晶的手，慢慢回忆起过去的一点一滴，渐渐地，因为许晶抗拒而紧绷的手，松懈下来了，被陆宸就那样自始至终地握着，听着听着，许晶也迷迷糊糊地握紧了陆宸的手，就像握住了浮着于水面上的一根稻草，一线希望。
许晶没有多想，就开始说服自己，这也许是最后一个因爱而婚的机会了。于是她继续听陆宸侃侃而谈。
陆宸的表情也越发轻松自如。
“小晶，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那几年，我在美国，并不容易。如果我当时，不是祸不单行，我绝对不会不联系你。小晶，我想给你好的生活，而我现在终于有这个能力了。小晶，我心里一直有你。小晶，我需要你回来，回到我身边，答应我，好吗？”
许晶的头又开始晕乎乎的。面对这个曾经爱过的男人，过往的甜蜜，期盼，怨恨，淡忘，又在这个男人唇齿间膨化出美轮美奂的泡泡来。这些泡泡包围着许晶，像个不真实的梦境。连同眼前的这个男人也变得那么不真实起来。
许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想静静，有了决定再告诉他。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既往不咎，感情上，她有时明白有时糊涂，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她看着陆宸张张合合的双唇，脑中猝然又浮现出王奕那张讨人厌的贱嘴。那张贱嘴就像一根根针，嗖嗖嗖地将围绕在她身边的梦幻泡泡，一个个扎破。于是，她又回到了现实。
见鬼！怎么又想起他来？！人家现在已经跟那个什么琳琳正好得卿卿我我，或许已经滚在一起了不是吗？连他什么时候洗澡都知道，那能是一般关系嘛？！那个琳琳又不是男浴室看大门的！
许晶越这么想，就越不痛快。
一种酸得倒胃口的感觉，一浪接着一浪地翻涌过来。
当陆宸的嘴唇又靠近几寸，作势要吻过来。许晶一鼓作气地也往他胸前靠，她尽量放松，再放松，合上双眼，然后在脑中慢慢回放大学时，她跟陆宸在校园后山亲吻的情景。
嘴唇相接并没有带来往日的爱如潮水，那股温热咸湿带着几分陌生不自然，甚至是反感的。
那晚终于熬到了跟陆宸道别，陆宸说，他的公司在这里刚开了分公司，等一切步入正轨，就能每天见面。许晶没回应，心里也是乱乱的，只想早点回家。
陆宸轻车熟路地驾车送许晶到了许家楼下。
陆宸看许晶专心地解安全带，整了整裙摆，提包就要下车，忽地攥住许晶的手腕。他的手劲不大，却巧妙得令你挣不开。那张英俊的脸上现出感性而迷人的微笑。
“怎么不请我上去坐坐，我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伯父伯母了，难道，不让我上去跟他们道声好？”
许晶为难了一下，“陆，陆宸，现在还不是时候。”
陆宸很体谅地点点头，“我明白，你还有你的事要处理，再说，过去我消失了那么久，你心里一定吃了不少苦，现在换我等你，我心甘情愿。但是，小晶，不要让我等不到你。”
许晶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很肯定地说。“陆宸，你说的不错，过去你消失了那么久，你知道时间可能会改变人很多。比如我，比如你。就算，你我原本是一双鞋，可是走失了太长时间，我跟你脚下的痕迹也早已不同，就算现在站在一起，也已经看上去不像当初的一双了。你明白吗？”
陆宸苦涩地笑了笑。“你是说，现在的我已经不能再拥有你？是不配？还是不想？！不管怎样，请答应我，你会仔细考虑考虑。”
许晶点点头。“我会考虑的，陆宸，你也好好考虑一下。还有，以前我是恨过你，怨过你。可是这两年，我已经放下了，我也没有特地在等着你。我只是，我只是不愿将就。陆宸，我们上大学的时候，你就知道我的。我将来，只会嫁给相互喜欢的人，我不会为了结婚，随便嫁了。所以，你也不必再为以前的事感到内疚。”
陆宸盯着她看，手指慢慢松开。“许晶，我等你答复，给你时间。这几个月，我会留在国内。我相信。我跟你还有缘分。许晶，你一直是喜欢我的。”
许晶说了声再见，下车回家。
回到家，许妈见她疲惫，也没问她聚会的事，只帮她放了洗澡水，催她洗了，好睡觉。
许晶洗了洗，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擦头发。兀自又想起聚会上，陆宸的那个吻，她又张嘴冲着右手哈了哈气，闻了闻，虽然刚刚在浴室里已经刷过一遍牙了，可还是强忍不住地跑去浴室刷牙。
在浴室，对着镜子刷牙，许晶又在心里骂起王奕来。
王奕！这个挨千刀的！
当晚，许晶刷了七八次牙，她忽然觉得自己要完蛋了！居然连陆宸都挽救不了她这颗孤独剩女心。
其实，细细想来，王奕也没多好，胆小怕事，神经兮兮，你跟他讲事情，每次都一大堆歪理，最恨那张贱嘴，没事在那里理性分析个半天，丝毫看不出人家心里想什么。
第二天早上，手机响的时候，许晶已经在心底里把王奕骂八百遍。接通电话时，听见是亚美的声音，心中徒然就有些失望。
“喂？我说许晶啊！你到底怎么搞的？！聚会那天，你跟陆宸不是旧情复燃了吗？怎么好好的又搞成这样？！你不知道陆宸昨晚一个人喝闷酒，看着都难受！许晶啊！现在想往陆宸身上扑的”
亚美有些尖利的嗓音从电话那头穿透而出，吵得正坐在许晶身边的小圆也听得真真的。
周日有个特别客户的接洽小会，许晶才一早赶来公司，刚跟小圆准备会议上的工作，却被亚美的电话打断了。
许晶连忙走出去，接电话。
“亚美，这是我跟陆宸之间的事情，你的关心有些过了。”
“呦，我还不是看你这样着急么！你要真觉得陆宸不值得你吃回头草，那就不吃。决定权在你，只是，你知道吗？他在美国最惨的时候，差点从桥上跳下去，他自杀的那天，还系着你给他织的围巾。许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人家陆宸有事业有身份，人又帅又多金，最最难得的是，对你多年不忘情。当初不跟你联系，那是怕连累你，现在人家发展好了，你怎么反倒不是你了？许晶啊，你是犯傻？还是真傻？！这种缘分下次可未必有了呀！漂亮小姑娘可都排着长队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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