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鬼亦是灵
3.耳语
房门微微晃动，门把手小心地上下翻转。房间的灯已经暗了，只余窗外射进的月光还有些许明亮。淡白的月光下，高静在床沿浅卧着，一滴冷汗从额间滑了下去。她的上方浮动着一团绿色的梦云，里头的男人正笑得灿烂。
“咯吱——”房门被打开了，一个黑影缓缓潜入。
“有小偷！快醒醒！”
高静睁开眼，猛地从床上立起，对着门处大声问道：“谁在那里？”
只听房门重重一弹，锁栓撞到锁扣盒发出“嘭”的一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一直响到楼梯处忽地消失了。高静开了灯，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门旁，确认门外没有人后才将门锁上。她轻吁了口气，抬头时正巧看到了梳妆镜中的自己：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谈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难看。黑长的头发有一点枯燥，白皙的脸庞写满了憔悴，原先略高的颧骨几个月下来愈发明显。全身上下最出彩的眼睛，此刻也变得黯淡无神，只余眼下黑青的眼圈了。
突然，镜子中一个黑影从背后的墙上晃了过去。高静忙转身看去，却发现那面墙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她疑惑地看了看镜子，想起什么，急步往窗子那边走去。四下除了屋前的桃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就剩下零星几只老鼠还在走动。月光被云遮去了大半，整个夜空看上去划成了明暗两个世界。
高静失落地坐回床上，正欲关灯时梳妆台上的木梳突然掉了下来。高静忙捡起梳子，疑惑地看向它掉下来的地方——梳妆台最中间。她开始颤抖起来，紧紧捏着梳子环顾四周。她咽了一口气，想要保持镇静却还是忍不住哆嗦着问道：“是…是你吗？”
“喵！”一只猫从屋顶跳了下去，吓得老鼠吱吱逃散。
空气仿佛凝冻到极点，哪怕一段小小的回音都会被固结成一段音波停留在某个角落。高静小心扭转身子，生怕把那个人，不，那个东西吓走。
“你刚刚说什么？”
声音从她右边传了过来！她吓了一跳，梳子当即从手中掉了下去。她用余光向右一瞥——什么也没有！她对着右边的空气稍稍加大了音量：“我说，那个提醒有小偷的，是你吗？”
“嗯。”空气回应。
“你……是鬼？”
过了很久，空气慢慢才吐出两个字：“是的。”
一丝欣喜从高静脸上闪过：“那你认不认识……”
“不认识。”空气冷冷地说道，“我不认识那个男人。”
“你知道我的梦？”高静有些诧异。
“嗯，见过。里面一直有个男人在笑，但你貌似很难过。”
高静愣了一会儿，刚才的欣喜慢慢褪了下去，最后苦笑一声道：“他叫阿平，是我的未婚夫。”她把头转向窗外，抬起手仿佛在撩拨月光，“半个月前他突然失踪了。呵，就在我们婚礼的前一天。那天我们大吵了一架，然后他就走了。本来以为他是后悔，不想和我结婚。没想到，几天之后警察告诉我，在一座山上发现了他的尸体……”
高静哽咽住了，月光下，泪水显得有些冰凉。“听说他是为了散心才去那儿的。是我，是我害死了他！”说完，高静一把抓起地上梳子向墙角砸去。梳子弹了两下，又从地上凌空移到了桌台上。
房间里回响着细细的抽噎，高静背靠床沿蹲在地上。她把脸埋在两肘之间，肩膀不停地颤抖。突然，她感觉有东西在抚摸她的头，冰冰凉凉像风一样。她朝头上看去，看见了天花板上的风铃，于是低下头，干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没关系。”
高静忽然仰头，用着几乎哀求的口吻向四周说道：“所以，能请你帮我找到他吗？我想见他，我有好多话要告诉他！哪怕只能见一面也好，可以吗？”
房内突然安静下来，无言中一阵风从窗外吹了进来，窗帘微微飘动掩盖了白墙上斑驳的树影。高静扶着床缓缓站起，周围除了风声就是沙沙的叶子摇动声。她试探着伸手向两边摸索，一路摸到了窗台前。
“你走了吗？”高静转身问道。
“更深露重，莫信鬼灵。得此一符，家宅太平！”远处，一道人敲着铜锣。吆喝声莫名显得苍哑，如同绽放到最后的烟花，那声音也渐渐散射到各家门窗里面。
高静明白，她最后的一线希望落空了。她看着镜子，目光呆滞，仿佛要把镜中的一切看穿似的。天花板上的风铃叮铃作响，倒像一曲安魂乐，击碎所有痛苦的现实。
“呵！”高静冷笑一声，突然转身按住窗台，奋力一压，将头朝下跳了下去！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高静微笑地看着眼前飞过的一切，所有的知觉仿佛都随着肉体一并向下消失。她望见下面有个男人正向自己张开怀抱，开始是模糊的，渐渐地变得越来越清晰。
“我来陪你了……”她放松身体，尽力张开双臂。风从耳边呼呼刮过，利刃一般划过皮肤。就在她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突然，风声停了。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力量将她托起，并且缓缓上升。她不禁睁开眼睛一瞧，自己居然迅速从半空飞回了房内！那个力量将她轻放在地板上，等她坐定后才逐渐消散。
高静散坐在地板上，刚才的震惊已然变成了懊悔与愤怒。她望着四周流泪痴笑，紧接着冲所有的空气大声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陪他！你既然不帮我，干嘛还要阻挠我！难道我连选择自己生命的权力都没有吗！”
“哗——”风突然加大，吹得窗帘张狂飞舞。
“放心，我会帮你的。”
4.驱鬼人
这天一大早高静就出门去了。她稍稍一想，便觉得需要买的东西太多，而且这些东西很可能今晚就会用到。衣服该买新的了，原来那些太素，穿起来不精神。该买一些亮色的，衬得皮肤也好看些。化妆品和饰品也要添一些，之前的虽然好，但不是新的，看到之后不免又要伤心。不过现在不怕了，马上他们就会重逢，再也不至于睹物思人、触景生情了。说到重逢，她是不是该去买些酒菜？虽然猜测他不能真的吃掉这些，但人们不是常用供品祭先人吗？万一用另一种方式就能吃了呢？于是她加快脚步，用更快的速度去买齐这些。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一路上，人们都用惊奇的眼光看着高静。有一部分是认识高静的，讶异地打过招呼后瞥了后头一眼就匆忙离开了。高静开始以为是自己遭遇的事情太糟糕，太久没出门，以至于那些人不敢相信她这么快就会出现在熙攘的街道。直到她发现，连那些不认识的人也盯着她，在她身旁指点的时候，她才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她向两边看了看，又疑惑地摸了摸身子，没觉出有哪不妥，于是向后一转――一个身穿黄服、长相好似钟馗的道士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
“啊！”高静大叫，连忙退远几步。那道士依旧纹丝不动，只是像确定了什么似的，神色凝重地看着高静。
“你一声不吭的想吓死人吗！”高静生气地道。
道士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铜镜，吓得高静连连退步。
“不要怕。”道士用一种极为低沉的声音说道，“这是帮你驱散鬼气的。”
说着，道士竖起镜子绕着高静转了一圈，一边照一边低喃。四周的人没见过这架势，不一会儿都围了上来。高静觉得窘迫，便一气走开了。
“等等，你这样就走，到时候丧命了可别怪老道没提醒你。”道士背对高静，缓缓说道。
高静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那道士，又想了想昨晚的事情，明白这人也不是一无是处，便轻哼一声道：“道长，我有没有鬼气、会不会丧命都是我的事，不劳您费心了。”说完，高静又想转身却见那道士瞬间移到了面前，拦住了去路。
“恐怕不仅仅是鬼气的问题吧！”道士瞪着高静，“你最近是不是总是夜晚无梦、突然惊醒？又或者听到了一些本不该有的声音？”
高静楞了一会儿，后露出厌恶的神色欲从旁边离开。只见道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在她耳旁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姑娘，老道奉劝你一句。万事万物自有其规律，任何违反天道的事情都会遭报应的！”
高静用力甩开道士的手，两手堵住耳朵，一边骂一边向前跑：“哪里来的臭道士，也不知道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记住，永远不要相信那些鬼灵的话！否则，一旦鬼气入体就来不及啦！”道士冲着前方大声喊道。他紧捏着手中的铜镜，望向小镇不远处的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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