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外夜的花园里,与那位叫做Jimmy的医生静坐了一会儿后,路蔓听到他对自己说:
“不早了,回病区吧。不然病区的门就会被锁上了。”
她看到Jimmy站起了身,友好地向她伸出了手。
路蔓犹豫了片刻,将自己冰冷的手伸给向他。她感觉到Jimmy那一双温热的大手将她那冰冷的手包裹在手心里,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在那一刻,路蔓那寒冷着的心房里,好似忽然之间就燃起了一盏灯,那盏灯的光是那么的微弱,却足以驱赶她今夜的寒冷。
她从Jimmy的手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放进了风衣的口袋里,跟随在他的身后走回到了病房里。
Jimmy带着温暖的笑向她道过了晚安后,转身离开了病房。路蔓看到在他身后的那一块被草地上的露水印湿了的印记,不知为何,那块湿漉漉的印记竟让她的心头滚过了一丝感动。
病房里医疗器械的“哔叭”声,在暗夜里回响着。路蔓睁大了眼睛瞪着天花板,想着明明那一张挂满了疼痛汗水的小脸,纷乱的大脑在繁忙的思绪中清醒着。
“我们路家到的发生过什么?为何会遭受这样的接二连三的不测呢?”。
路蔓拉开了明明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了那一个长方形雕花的小木盒轻轻打开,借着床头的灯光,打量着那一张发黄了的黑白照片上的,那一对一个世纪前的恋人。
她小心地翻开了那一本发黄的小楷笔记本,接着读了起来:
“1895年5月20日,农历乙末年四月二十六
从阿龙的葬礼上回来,心情无法平静。
阿龙是我们五位一起离开广东蚌湖的老家来到新金山淘金后,将自己葬在这里的第一个人。
看到墓园的守园人一锹锹地将异国的土壤覆盖在阿龙的棺木上,我的心被悲伤的大手紧紧地攥着。
阿龙才刚刚过了他20岁的生日,刚刚卖出了第二批淘到的金子,刚刚为家里寄出了第一批淘金所赚来的钱;家中的寡母还在等待着他的供养,还有那不满十四岁的小兄弟……
我们该如何对他的家人说出他在异国的土地上逝去的消息呢?
听一起淘金的老矿工们说,有人正在与在新西兰南岛但尼丁的一位华人老板,谈集资雇佣洋人船只,将在这里去世的华人尸骨运回中国的事儿。不知怎的,在听到了这个消息后,我那被悲伤浸泡着的心才有了一丝安慰。
与阿贵等几位同乡在从葬礼回来的路上谈到了此事,大家决定如果此事促成,每个人都会出钱为阿龙的尸骨买个船位,将他的遗骨运回蚌湖的老家去。
叶落归根啊!
“你那位洋人女友也来参加葬礼了,我看到她了。”
我听到阿贵半开玩笑地对我说道。
我知道他所说的洋人女友,就是那一位叫做Mary的女护士。
在那个暴风雨的上午,为了给阿龙送药而摔下了桥的她,被我送进医院后很快就苏醒了过来。
由于心里记挂着阿龙的病情,她在休息了一天后,就又回到了教堂阿龙的病房里,悉心地照顾着他。
应该说,如果不是她的话,阿龙在临死前的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还不知要遭受多大的痛苦呢。
因此,其实每一位在这里做矿工的中国同乡,都在从心底感谢着她。
苏醒后的她曾经提着一块自制的蛋糕来谢过我。她说那天风太大,她的身体又太轻,所以被吹下了桥摔到了河岸上:
‘幸好不是河水中,幸好那河岸被雨水泡得很软,也幸好你路过看到了我……’她红着脸,感激地对我说道。
我一直都没有告诉她,那天的我不是路过,而是出去找她的。
不知为何,她最近经常出现在我的睡梦中。
梦中的她穿着洁白的护士服,金色的卷发散落在肩膀上,对着我微笑着。她的全身都被一种柔软的金色的阳光所笼罩着;她的怀中,是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
她将花束递给了我,微笑着对我说:‘这些花是给你的……’
我的梦总是在这个时候惊醒过来,伴随着一种奇怪的遗憾;我希望我的梦不要醒过来,我想接着梦下去……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有些窘迫地回答道。
我其实在葬礼上也看到了她,她身着一袭黑色的长裙,手里抱着一束白色的百合花。那样的装束让她显得是那么的悲伤,冷艳和庄重;也让她显得如此的美丽和出众:她是葬礼上唯一的一位洋人女性。
我记得自己在看到她的那一霎那,心在狂跳着。我想那一刻我的脸一定红得像火,我那握着花束的手抖动着,已经到了无法掩饰内心慌乱的程度。
这一切,当然逃不过站立在我身边的,阿贵的眼睛啊。
我听到身边身着白色丧服的工友们爆发出了友好的,调侃的笑声:
‘她真是一位美丽的女孩,而且那么温柔,那么善良。阿龙生前多亏了她的照顾。可惜咱听不懂她说话;唯一能跟她交谈的就是敬儒了……真是天生的一对啊……’
听到工友们的赞赏声,阿贵会意地点了点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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