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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除了爸妈和外公谁也不知道的土气名字——李扒女，据说是外公起的，意思是从此把女孩扒住，下一个就能生个男孩。或许真的是外公起的名字起了作用，妈妈一连生下五个女儿后，终于如愿生下了弟弟。
仔细回忆，我想起来最深刻的第一个记忆，是我四岁多时，困在邻居划的圆圈里不敢出来。
弟弟出生前我们家寄居在一个大杂院里，空闲时大人们会互相逗逗孩子。那天邻居伯伯就在院子里围着我划了一个圆圈，说这是唐僧给孙悟空划的圈，没有划圈人的允许，里面的人不能出来。
那天的整个上午，我都站在其实什么也没有的圆圈里。大人们来来回回、出出进进，看到我不由地笑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走出那个圈。
想起来，我并不害怕什么，或许幼小的我只是想做一个迎合大人的听话的孩子，假装着害怕，满足他们娱乐的心理。
很多时候，我感觉依然站在那个圈里，站在心里画的俗世的圈里，从小被人无视，下意识地形成了讨好型性格，很少敢和谁争辩。
小孩想要引起上帝注意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调皮捣蛋，另一种是乖乖听话。而我选了后一种。
我很少哭泣，也不会撒娇。我感觉哭泣是表演给在意自己的人看的，弟弟是全家的宝，他一哭家里就地动山摇，全家人都围着他转;四姐也爱哭，她从小就人见人爱，她一哭别人就过来哄她。
我也试过大声哭泣，但所有人走来过去都像没有听见一样，没有观众，我表演给谁看呢?那个时候我就明白，哭泣也是漂亮的人的专利，像我这样的孩子，哭泣只会适得其反引来更多嫌弃，我能做的就是乖乖听话老实待着。
弟弟三岁多的夏天，我在炕沿边专注做手工，弟弟猛然从后面把我推到了地面，因为鼻子先着地，我当时就鼻血不止。弟弟见状，立马捂脸大哭，“我五姐打我来！我五姐打我来！呜呜呜……”
我惊愕地看着哇哇大哭的弟弟，大脑一片空白。妈妈和大姐仿佛没有看到流鼻血的我，像提溜小鸡一样，恶狠狠地把瘦弱的我按在炕沿上，大姐用力按住手脚扑腾的我，妈妈拿着扫炕的笤帚狠狠地打我。“我没有打他”，我辩解着，但是没用，弟弟用哭泣淹没了我的争辩。
“你怎么这么不省心？就少缺的一个宝，你竟然忍心下手！”
“妈，姐，我没有打他，是弟弟推我摔地上了。我都流鼻血了……”
“你的意思是小弟说谎了，小孩子怎么会说谎，你不但打人，还胡说八道，不打你你得上天了。”
我看见弟弟在我对面幸灾乐祸扮着鬼脸，姐姐和妈妈正好背对着他，他有恃无恐地掩嘴坏笑，我从姐姐的掌控中腾出双手，随手抓过我的铁质文具盒，用力向弟弟的方向扔过去。弟弟一低头，文具盒打碎了墙上像框的玻璃，结果是我遭受了姐姐和妈妈咬牙切齿的猛烈双打。
这种被污蔑又延续到我上幼儿园和小朋友的相处中。和我家隔着两户人家的同班同学小青，一次上课做游戏时放了一个屁，闻到味道的老师笑着问：“谁放的这么臭的屁？”
同学们都哈哈笑着看向紧挨着她的我，我赶忙说，不是我，是小青放的。大家都哈哈笑着，小青却哇哇地哭了。
放学回家后，小青就领着她妈妈来我家告状，说我在学校打了她。我说没有，年幼的我也无法解释其中的原委，但妈妈不信我。妈妈哄走小青后，又按我在炕沿上狠狠地打了一顿。
村里的幼儿园，滑梯是石砌的，上面没有扶手。有一次我玩滑梯时，被一个叫陈卫平的男孩从最高处朝侧面直推下来，我的鼻子磕到硬硬的地面，流血不止。
我去办公室向老师告状，游老师沉默着看了我几眼，不温不火对七岁的我说：“李＊＊，咋地那么多人，陈卫平谁也不打，就打你呢？”
我当时哑口无言无地自容。幼小的我失去了思考和判断的能力，我记不得如何流着鼻血出了办公室。我恨游老师，她摧毁了我幼小的自信心。后来，如何不自卑，成了我时到如今依然在克服的功课。
我一直觉得“人之初，性本善”是错的。人小的时候那种孩子的“恶”非常有杀伤力，成人的恶会经过包装会权衡利弊，而且你本身也具有一定的分辨力，但孩子坏起来是会发挥到极致的，而且不懂收敛。
因为游老师没有批评陈卫平，别的孩子也有样学样，经常欺负我。我不敢和家人说，因为他们也说过同样的话。
所以，我就开始逃课。每天我背着书包出门，却没有上学 ，一个人在学校外的田野里尽情玩，吃红了的西红柿，追飞舞的蝴蝶，然后看到别人下学回家时我也按时回家。
我逃课一周后，被老师发现后到我家告状。那天下午回家，我蜷缩在厨房门口的角落里，被三姐和大姐一阵数落，三姐甚至怀疑我的智力有问题。她咬牙切齿地瞪我：“咱李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笨蛋！”我更深地蜷缩着，难过得无言以对。
“没有人相信我”的呐喊一直在心里积聚，直到11岁的某一天，弟弟又挑衅地污蔑我，我挨了一顿打后，一边无声流泪，一边掷地有声地问妈妈：“我是不是你的女儿？从小到大你都没有相信过我，每一次都是别人欺负我还来污蔑我。就算是我笨，我缺心眼，总有一次我做对过吧？弟弟是你的儿子，可我也是你的女儿啊，为什么你总是感觉弟弟说的是真话，而觉得我说的就是假话？你也相信小青的话，却不相信我说的是真话，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妈妈沉默地听着，很意外地没有打我。从那以后，我没有再挨过她的打，也从那以后她选择站在我一边。从这一次以后，我和妈妈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这种转变特别神奇。
11岁的我对妈妈说的那些话，让我第一次感觉，我长大了，我成为真正的“大人”了。敢于说“不”，坚决捍卫自己的权利，这样的人应该就是“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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