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安庆来不看一场黄梅戏可谓憾矣。
安庆是黄梅戏的故乡。但我到安庆,起因并非冲着黄梅戏而来。因长途开车有点累,就下了高速,在安庆歇了一脚。下榻的宾馆正好对着市中心的菱湖公园,路边的牌子赫然在目,再芬黄梅艺术馆就在菱湖公园大门口。傍晚时分,一个人慢步而行,就沿着这个牌子的指示,领略一下这黄梅之乡的绝唱。
谁知正是下班时分,剧团的工作人员正要关门,我上前打探,她们说,我们最近在改造线路,无法演出,可能要到下个月初才能复演。说话的是位三十左右的年轻女士,态度谦恭,说得恳切,并表示欢迎下次有机会来观看演出。我悻悻然,不得不遗憾地离开。顺着公园的门而入,只见园内花木葱茏,蝉鸣四起,池内的荷花菱叶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湖风泛起涟漪,送来阵阵清香,那碧绿的一丛、一片,尽管时已立秋,一眼望去,夏天的生机依然灼灼,繁华如潮。顺路而往,晚练的一些老人还在做着他们的伸展动作,那些跳着独舞群舞的大姐大妈们的身姿仿若仙女迎风踏云,悠然飘忽,随着优美舒缓的黄梅戏唱腔,送来阵阵清凉;那行腔走韵,正如当年严凤英再世,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万万没想到的是,黄梅戏在这儿成了街头巷尾的自然风景。一些行人步履匆匆,赶着下班回家,也有的痴男怨女用手机不断地拍着开得正艳的荷花莲叶。我边走边看看路上过往的行人,与之相比,我才是一个无事的人。
忽行至一处名叫“黄梅园”的门头让我有些迟疑,细看,严凤英之墓,原来“黄梅皇后”严凤英就在这里,原是这儿的人,怪不得刚才那袅袅的黄梅戏韵仿如当前。我近门而往,门锁着,里面好像有个老者在浇花,我没有叫门,只探视了一会儿就匆匆走开。但一路上却想着这个“黄梅皇后”的一些往事。
严凤英,对于我们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这个名字太熟悉了。当年一部《天仙配》让多少人伤心落泪。严凤英的名字也家喻户晓,尽人皆知。她塑造的七仙女形象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成了时人心中的偶像,美善的化身,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说就是一代人心目中的女神。电影《天仙配》放映的时候,我大概在初小其间,每晚闻说有电影,不管多远,多晚,我们村里几个男孩都要赶着去看,一场连着一场,一夜连着一夜,时间久了,大量的台词与唱腔我们都学会了,与之同期的还有《红湖赤卫队》《奇袭白虎团》等。蔸里拽个红薯就出发,或者什么也没有就跟着跑,太阳还在半天的云里穿梭,我们像群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弟弟太小,也老跟在我们身后,回来时已是满天星斗,夜已四更,不料某个晚上,居然把弟弟给弄丢了,等到第二天弟弟才由外村的人送回来,当时害得我也不敢进家里的门。
正当严凤英事业和艺术进入到一个全新高度的时候,“文革”的妖风吹来,严凤英遂以鼓吹“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罪名被揪出来,游街示众,严不堪其辱,于1968年4月8日夜,口服大量安眠药含恨自尽,时年仅38岁。这一噩耗也感动了当年的林散之先生。前几天我在采石矶参观林散之先生艺术馆时,其中就有林老悼念严凤英的诗稿:
春前苦忆黄梅雨,天外仍留碧草痕。
一样伤心两行泪,落花水面晚中人。
又:
尘劫人间惊万千,唯君一死最堪怜。
凄凉练好霓裳曲,奔入蟾宫做散仙。
数年后,林散之先生悼念严凤英的九首小诗用小楷恭录成卷,召凤英丈夫王冠亚来南京家中,当面持赠,时林老已86岁高龄,成为一段佳话。
今日偶从菱湖公园经过,偶又触及黄梅戏这个话题,让我这个年过半百之后才又开始喜欢起黄梅、昆曲、京剧甚至包括星子西河戏的人,情何以堪?昨天在南京博物院刚听了一、两句昆曲时就到了谢幕,心中还不免充满着无限的惆怅与落寞,今天又让我在异地他乡相遇黄梅,也许这就是宿命。如果是宿命的话,我相信,纵然严凤英不在,也会有更多的李凤英、张凤英再世,不是吗,再芬黄梅就让我看出了这一线的希望。
其实韩再芬的名字也早就如雷贯耳,她是安庆潜山人,中国戏曲家协会副主席,当今黄梅戏的代表性人物,一生获奖无数,多次登上中央台的春节文艺晚会。在这碎片化的时代,很多人难得有心坐下来听一场戏曲时,她却勇挑重担,担起再兴黄梅的责任,把一个濒临倒闭的黄梅剧团重新组建起来,继承传统,改造剧种,创新剧目,建起了再芬黄梅艺术馆。名字也取得好,简洁而明志,再芬黄梅,让黄梅之花,再灿芬芳。我相信,就是这次我的偶然闯入无缘观此一剧,也没有什么遗憾,我已深深感受到了这里的氛围与群众基础。我还会再来,那时我会专程,再领黄梅之灿,再芬黄梅之馨!
2018.8.9写于安庆君怡精品酒店
再芬黄梅 再芬黄梅 再芬黄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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