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看着我,手指在木栏杆上摩挲,然后说:“以后,你可以不叫我阿姨了。”我如同大赦,颇为欣喜地双手扶栏杆,冲空中问:“那,那我就叫你三妹。”她用闪亮的眼神肯定,从此,我便象牵姐姐般牵了她的手。
三妹仅大我半岁,因为她的父母和我姥姥在同间工厂做工,她来我家耍时,管我的妈妈叫大姐,而我却叫她‘三妹’,这是多么奇妙的辈份交织,念我们都还幼小,大人们便饶了我们的私下协议。三妹的身影,占据了我的大半个童年。
我常跑到楼底,冲着那间阴暗潮湿的房间大喊,“三妹,三妹。”不一会,就有一个漾满笑意的女孩悠悠出来,带我去沙堆玩耍,我们抛沙子,扮家家,挖地里的蚯蚓,不觉已暮。在姥姥大声唤我之前,挺有时间观念的三妹总会送我上三楼,很带些长辈的口吻告诫我,该回家吃饭了,不然要饿肚肚。我留恋地看着她,央求跳几次阶梯再走,她佯作考虑片刻,突然粲然一笑说:“只准跳三次。”
三妹是不许别的孩子欺负我的,有一次,几个男孩把我推倒就跑,三妹追将出去,尖利地叫着,围着社区跑了好几圈,最后,她喘喘地回来,气呼呼说:“只打着两个,下次我再帮你报仇。”这就是我侠义肝胆的好伙伴,姐姐般疼着我,爱我。
见我们日夜纠缠在一起,几个姨妈开玩笑问我:“长大了和谁结婚呀?”问完,她们捂着嘴吃吃笑。我吊在木床的扶手上,荡了好几圈,壮着胆子说:“和三妹。”姨妈们笑得更凶了,她们耻笑我的勇气,殊不知那时我说的是真心话,做的梦里,三妹套着婚纱……
然后,我就搬回了父母那,上了初中、高中、大学,听说,三妹早早就进了厂,把头巾一裹,成了一位平凡的纺织女工。大三的时候,我带着女友去过三妹家,她新搬的家更小更暗,刚上完夜班的三妹挣扎着起来,夸女友说:“你也是大学生呐。”我则听说,三妹的未婚夫去了西亚的一个小国搞劳务输出,我很黯然,只觉两人走过的路分得越来越远,远得是那样可怕。
最近,我从姥姥那得到消息,三妹离婚了,她的丈夫又赌又嫖,还动手打她,三妹含着泪要了孩子的抚养权,是个男孩。刚知道这事时,我很愤怒,继而发呆,而后无奈,有些事,自己是不能更改的,这就是人生。
我扶窗望了很久,突然看见院里的三妹走来,正带着一个男孩玩耍,这多象童年时的记忆啊,等我揉揉眼再看,才发现,她不是三妹,而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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