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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家前,瞒着祖父祖母,偷偷买下一辆崭新的电动三轮车,当我驾驶三轮车来到祖父面前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气愤,但我能感觉到平静之后,他流露出的喜悦与欣慰。
祖父母一生节俭、勤劳补实。年岁渐大,肩扛人抬的活儿都干不得。祖父不得不拿出多年的积蓄,买了一辆组装的电动三轮车。这样,下地干活、载运打柴,便有了机械保障。只是,那辆三轮车用了三五年,破旧不堪,基本性能下降不说,还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我多次与祖父商量,换辆新的。他总是说:“没事,还能用!”我注意到,每次路过电动车店时,祖父看新车的眼神格外明亮。
儿时记忆里,祖父的车一直伴我长大。在我尚不记事的时候,家里就有固定的两辆车——一辆木制平板车、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平板车装上轱辘,前拉后推,单靠人力便能运载重物。据说,平板车是父亲生前最后的杰作。收小麦时,平板车能载上二十几袋麦子,但需众人合力才能将车挪到家。农忙时节,粮食白天运不完或者在田地晒粮时,平板车便成了祖父夜宿田里的床。吃完晚饭,祖母在平板车铺上厚厚的棉被,一只黄狗、一把老手电、一件老式军雨衣,是祖父的标配。现在,需睡在田里时,祖父还会启用那辆平板车。只是大多数时候,平板车被电动三轮车取代,孤零零地躺在院子角落里。
平板车之于祖父,或许更多的是一个念想吧。父亲走得早,偏爱父亲的祖母落下病根。与祖母不同,祖父格外坚强。多年来,祖父只对着平板车流过一次泪。那年,祖母大病缠身,村里到县城还没有通公交车。祖父只能用平板车,拉着祖母去几十里外的县城求医。十几天后,祖父拖着疲惫的身体载着祖母平安回家,祖母身体渐渐好转。平板车后侧还载着一台煤火炉,那是为祖母熬中药用的。几十里的路程,瘦小的祖父一步一蹒跚,想想是多么艰难!想必是过度疲劳,让祖父愈加思念早已离去的儿子——他哭了。
据说,祖父的风凰牌自行车,是他托老战友从外地花了10元钱带回来的,可别小看10元钱,那时候可值钱呢。多年来,总有一个场景在我脑海里浮现。农村喧闹的集市上,油条摊前,我坐在自行车大杠上,大口地咀嚼着刚出锅的油条……只是,我怎么也记不起,蹬自行车的是父亲还是祖父,只记得那个身影,无比伟岸。
后来,我去城里上学,每月回家一次。一来休息,二来取生活费。有时,生活费透支了,祖父就蹬着自行车来到县城,送来皱皱巴巴的一沓毛票。骑自行车往返县城需要一天。后来我才知道,他连在县城小餐馆吃个午饭都舍不得,每次都是饿着肚子往家赶,直到下午才赶到家,狼吞虎咽吃着祖母留的饭。有次,我要一直在学校待40天,眼看生活费用完了,却不忍让祖父大老远蹬着自行车赶过来。最后3天,我仅用一元八角钱便挺了过来。现在想想,虽然煎熬,倒也心安。
如今,那辆自行车早已“退役”,被祖父以30元的价格卖到了废品收购站。参加工作后,我最担心的就是祖父的电动三轮车,因为深知老人反应速度慢,车子必须性能良好,才能确保安全。这次回老家,虽劝说多次,祖父母仍不同意把旧车换掉。无奈之下,我只好先斩后奏,直接将新车开回了家。
祖父有了新车后,我的担心便少一些,但祖父对我的牵挂,依然那么浓。但我知道,祖父的电动车,根本开不到我工作的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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