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校园总是热闹到令人感伤,这边林荫树下大男孩穿上了笔直西装,那边跑道旁从前扎马尾的姑娘涂着口红换上了新衣裳,一张张笑脸扑面而来。硕士服领口的颜色还来不及分辨,他们就急匆匆赶去了下一个离别场,拿着相机、抱着论文、慌慌张张。
站在刚刚热起来的夏天里面,我一一经过她们,却又努力试图回避这番场景,好像看不见她们,就可以不那么轻易想到你们。
中午收到小学妹发来的照片,她比我低两届,是篮球队认识的。因为同一个爱好,我认识了待我极好的学姐,她认识了得空挤兑她的我,她太惨了。
她说,妹子我要毕业了。相片上她跟几个女孩儿靠在一起,穿着银灰色领口学士服、化着淡妆,其中一个我竟有些认不出来,空气刘海烈焰红唇,漂亮的不得了。我笑话只有小学妹还穿帆布鞋,她玩笑着骂她们几个是心机girl。
叹了口气跟她讲,总觉得你们不毕业,我的大学就没有结束;连你们都要走了,那我回去找谁呀?两个人就着情绪都有些难过,于是赶紧把话题给岔开了,说起以后约着逛街约着吃饭。
事实上我毕业后就再没回过学校,听说那里新盖了全省最有情调的图书馆,建了二餐,有了可以直通21号宿舍楼的校园区间车,院里还分了卓越跟普通班级。但这些似乎又跟我没多大关系,我尚未借她一纸文凭安身立命,也没为她带来可颂荣耀,彼此两不相欠。
有时学校就像个偷偷长大得小情人,你看着她的时候她故作骄矜,什么都不给你;你走了她就开始千般好万般好,只是你却也无福消受了。
唯一可以拿出来轻抚岁月的,便剩那些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共同记忆,也凭着那几年光景赚得如今仍在身边的情谊,适量而富足。
大学总要有这样几个人,你们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逃课、一起逛街、一起说同学坏话、一起骂老师。家门不幸,三观不投,能跟我一起做这些事的人,宿舍只有J姑娘一个,其余都散落在隔壁、斜对面、斜对面的隔壁以及楼下各大宿舍。
于是我、J姑娘、隔壁D女士成了江湖闻名的三贱客,整天厮混在一起。第一次见到J姑娘是刚开学,她坐床上笨手笨脚的套被罩,不是我夸张,她足足摆弄了有十分钟还是没弄好。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问她需不需要帮忙,然后俩人几分钟搞定。
后来聊起这事儿,她一口京片子揶揄我表面看上去巨冷漠,其实内心温柔到不行。我拍拍屁股哼了声回她,还不是因为你太笨了。实际上她手巧到能靠做手工发家致富,可能是那天刚从北京跑到山东水土不服。
D女士家跟我同一个市,但开始并不认识,然后也忘了到底是怎么莫名其妙就混熟了。有的人就是这样,你们的关系不必刻意,却总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发现,原来已经到了能够互相信任的程度。
在这些莫名其妙后面,是你能感受到她每件小事都有为你着想,润物细无声。
跟D女士一起总可以见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比如她会错把定型啫喱水当杀虫剂给喷房间里;比如上C++她会从书包里掏出微观经济(因为两本书都是红皮的);比如我明明眼睁睁看她去了火车站,第二天早上在楼道里跟见鬼似的又碰到她,她说把今天的上车时间看成了昨天的;再比如她大学四年丢了可能不下五次饭卡和钥匙……
她太好玩了,她是行走的话剧活化石。
前几日J姑娘发了条朋友圈,提起许多我们三个的从前,搞得我跟D女士很泪目。可能是季节问题,这个月份里泪腺太过活跃。她说我终于从一个酷酷的小少爷留长头发转型成了一名美少女,可是毕业后她都没有见过我;还说起数据结构她俩高分通过的原因,是因为我一天之内把知识点都给她们讲明白了(忘了她俩是谁分数还比我高…)
小男孩样子的短发、比高数还绕的功课,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她都还记着。
应该还要有这样一些人,即便最初没有那么熟稔,际遇神奇,缘分赶上了最后一班车,竟意外成了现在最常联系的话痨群。如若没有那次考研,如若不是你坚持走到我面前,可能像我这么被动又怂的人,大概根本不会选择跟你做朋友。
你那么阳光、热情、乐观,而我正好跟你相反。至今都记得跟学妹去你们部,你跟八爪鱼似的挂我身上,学妹一脸震惊的表情。事后她问我,她平常不这样啊,今天见你这么奔放啊。我笑得岔气,告诉她你可能当时吃错药了。
你总说,“你终于舍得露才了”、“你他妈怎么还不红啊,他们是不是眼瞎”、“你红了我要第一张签名裸照”、“我长这么好看你为什么不睡我!”而我深知自己的臭毛病,毫无必要的清高又爱惜羽毛,只想做一个偷偷写小黄书的著名女学者。
按照现在的进度,大概只能做到著名女学者前面部分了。
还有的人,你见她第一眼就决定认识她。她让我想到一段话,“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但路过的人只看到烟。但是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然后走过来…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就有了一切”。
她是带我们数据结构的美女老师,人长得漂亮有气质,属于那种干干净净、因为清纯反生妩媚的类型,第一节课我们班男生愣是看得傻了眼。结果人家不紧不慢地说我结婚了,台下哀鸿遍野,人家又说,我孩子都好几岁了,台下生无可恋。
总之后来被我勾搭上了,一起约饭一起胡扯,发现她经常说话自带萌点,又自恋又可爱。考试看到我们不会做,急得蹦蹦哒哒在黑板上讲题的梗,被我们说到现在。我问她知不知道自己讲课很抽象,她无赖脸埋怨是我们理解太慢…
混熟好久她才知道我叫什么,那会有种特别奇怪的心理,就是不想沾她光,尤其在她给我们代课期间。现在想来自己也是太耿直,就应该当时让她给我打一万分。认识她后,我开始相信“相由心生”这个词,一张好看的脸下面藏着热气腾腾的灵魂。
我真的不怎么怀念大学,我只是看到她们单纯的想起你们。所有打着怀旧旗号的幌子,无非是还贪恋着一些人。我们趟过那些无聊挣扎岁月,不厌其烦安慰着无知少年,如今顶着一口气拒绝跟这个世界握手言和。
“人生也许就是不断地放下,然而令人痛心的是,我都没能好好地与他们道别”。所幸,我们没有好好道别,却也没有走散。
而所谓朋友,向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能孤单时一起说好多好多话,消沉时彼此拉上一把,这就是我们的福分了。路还远,尚清寒,有缘分我们继续走一程,缘分尽了,我们,各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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