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往昔
我爱美人。爱一切关于美的事物。
记忆中,母亲是个大美人,一头乌黑长发烫着波浪大卷,的确良的白衬衣,牛仔喇叭裤。
生活在那个年代,这样的装扮足够惊艳世人,更何况这样美貌的母亲,能歌善舞。
对于小时候的我,就像女神般的存在,跟她有关的一切,像罩着一层面纱,诱惑着我,一步步走近……我渴望去探寻,去摸索,像探险家一般充满无畏和无知。
母亲有个秘密。她有一个从不示人的小箱子。
在某个被尿憋醒的夜晚,当我再一次扒在门后,偷偷看着母亲打开箱子时,被发现了。
就跟拎小鸡似得,顶着小寸头的我一脸倔强被拎到母亲面前。
对于母亲,我是有怨念的,因为我的寸头就是拜她所赐,女孩子最天真可爱的年纪却留着一头板寸,这让我在同龄人面前胆小又自卑。尝试着反对过、抗议过,母亲依旧觉得“板寸的我比长发更好看!”
二十几年后的今天,我顶着一头短发敲下上面这些字,也能够理解母亲的那句话。
是的,“短发确实比长发更漂亮''。
可在当时,我瞪着母亲,一点没有被抓包时的害怕,有的只是委屈、不甘,甚至可笑的嫉妒。
“妈妈,你箱子里是什么宝贝呀?”
“就知道你一直在打它的主意!”
母亲也不生气,一脸嗔怪,当着我的面打开了小箱子。
在那个庭院深深的夜晚,在那个跟平常一样再普通不过的夜晚,在那个所有人已进入梦乡的夜晚,母亲指尖微动,素手一指便是大半个盛世繁华:蛤蜊油、雪花膏、香水、香粉、头油.......
夹杂着脂粉香味的气息钻入我的鼻尖,为何大字不识的姥姥能够教出如此才华的女儿?
为何生活条件不算优渥的母亲能够拥有如此时髦的物件?
朱唇轻启,那些隐藏在风月里的往事被一一揭开,所有的问题在母亲故事里寻到答案,秀口一吐,娓娓道来是属于另一番世界的情事……
我把它唤作《梅姨的故事》。
生活本就不容易,有些话梅姨想告诉“我”是梅姨
寒更雨歇,微风乍起,又是一年枝头绿。
当我再次穿上这身旗袍嫁衣,已过了4年有余。青天白日里,今天的上海地界,人群拥挤。
我看到平日异常冷漠的街坊四邻,此时分外热情。她们嘴里说着“梅姨,梅姨,恭喜恭喜!”
哎呀呀,看看这虚伪的笑意。
十年前,当我还站在台子上咿咿呀呀唱小曲,他们都唤我一声“梅绮”。这名儿是父亲为我取的。
他说,愿我如梅花般美貌清丽,这一生有好树可依。愿望真美丽啊,但是很可惜,父亲走后,二娘把我送到这里,当歌女。
我在这灯红酒绿里,迎来送往,从一名好人家的闺女沦落成一个卖笑女,背地里人人唾弃。浓重的脂粉掩盖,哪里还能看得到素颜的清丽,说什么好树可依咱就更别提了!有哪个良家子弟肯娶一个“娼妓”?风月场上多的是逢场作戏。
不怕你们笑话,我有个小秘密——我要逃出这里!不靠天,不靠地,就靠我自己。
从此,我守着一方舞台,像台机器般,一首接一首的唱小曲。
从旭日初升唱到月移西沉,从春林初盛唱到冬雪纷纷,不是没有人劝过我,不是没有公子哥许我一番承诺……只是,能信吗?能靠吗?虽然自由遥不可及,不努力又怎知不可以?
风月场上都道,那小百灵似的梅绮,还真是又笨又傻,一晚又一晚不知疲倦的唱小曲。年复一年,日复日,唱着,唱着,唱着这里的歌女换了一波又一波,唱着外面的上海滩早已换了天地。
想到这里,我撩起嫁衣的裙裾,抬眼对上他明亮的笑意。我来跟你们说说他吧。
四年前,他只是个为我们歌女缝制旗袍的小裁缝。
四年后,他荣归故里,神采奕奕。
这四年啊,我不再唱曲了,胭脂香粉、首饰美衣,都藏进木箱子里,换上粗布麻衣,日日守着那间小小裁缝铺,养活我自己,走过的熟人会叫我一声“梅姨”。
而他呢?小裁缝呢?他走了,凭着一身好手艺,他说想送我一生衣食无忧作聘礼。
这次,我信了。
大概是因为想还他当初,收留我的善举,攒够了赎身钱却无处可去,是小裁缝留下我,教我手艺,让我谋生。
这一等啊就等了四年有余。
隔壁李大娘说“囵啊,别等了,他怕是早在别处娶妻生子,忘了你哟”
后街卖香料的赵大哥说“梅子啊,别等了,还是跟了我吧,哥养你。”
曾经的好姐妹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啊梅,你见过哪个风月女子有好姻缘的?”
我吃吃一笑,转身继续坐在门前嗑瓜子。既然我能博来自由,为何就博不来爱情?
门前青石板上又被吐上唾沫,那一刻,我蹲在地方拼命擦洗,眼前浮现起那名叫做“梅绮”的良家少女。
命运从未给予我选择的权利,如果可以,我愿会回到过去,待在深闺秋阁,不再那么叛逆。
可是,可是,我……再也回不去啊。
深吸一口气,手边是熟悉又陌生的暖意,这一局我终究是赢定了。
小裁缝做了点小生意,回来娶了他深爱的梅姨,洋车座驾、盛大的婚礼,从此举案齐眉。
不求无价宝,终得有情郎!
这是我故事的结局,很美,不是吗?
生活本就不容易,有些话梅姨想告诉作者写在后面的话
文字于我,就像是亲人一般的存在。把所有的心事用文字表现出来。这是我的爱好,也是我少年时候的梦想。
你问我,这个名称有什么含义吗?
应该算是一种寄托吧。
小时侯家里条件不好,母亲爱唱歌,爱跳舞,我问过她怎么会懂得这些,她就讲了梅姨的故事。懵懂的我,不懂里面的情事纠葛,更不知道歌女是什么,我只知道原来母亲的这些都是梅姨教的,还有那些香气四溢的胭脂香水,全都是梅姨送的!
故事的真假,我从不曾去辨别,只是羡慕,崇拜,求着母亲也让梅姨教教我,母亲总是笑笑得。
在一个稀松平常的午后,我终于见到了她,高挽着发髻,隐约可见两鬓斑白,瘦弱的身躯被一袭粗布旗袍包裹着,就那么斜靠在躺椅上乘凉呢!
清风拂过脸颊,空气中似乎还夹着一丝丝桂花香。那天一切在我眼里异常美好,云很白,花很香,蝉鸣不恼人,就连平日里我觉得刺眼的阳光照在身上都是那么舒爽,“梅姨”母亲轻声喊道。
在她睁眼的一瞬间,我仿佛看到舞台上的女子举手投足风情万种,一颦一笑,亦喜亦嗔,即使岁月冽去了芳华,皱纹爬上了脸庞,那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与挺拔,无关年龄。
梅姨看到我异常兴奋,拉着我坐在院前,塞给了我很多很多糖果,说了好久好久的话……
临走时,我被母亲牵着走出小院,回头望去,梅姨眼中有我看不懂的光亮。
回来后,母亲问我,喜欢唱歌吗?妈妈帮你买了一台钢琴,一定要好好学哦!
似懂非懂点点头,从此我走上这条音乐道路,一辈子都不离不弃。
现在想来,我早已忘记梅姨那时的话,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当时见到她的景象,忘不了她的故事,从此我爱上了一切美的事物,饱含着岁月沧桑却依旧美得动人,不矫揉造作,不委屈求全。
所以我决定把这个故事作为树梅说的第一篇文章,再三斟酌用梅姨的口吻来为你诉说它。
这里面有属于我们妈妈那辈的情怀,有属于我的童年往事,有爱情、生活、人情冷暖,更有努力与坚持。
生活不会因为你所处于哪个时代,就对你格外开恩。
旧社会的兵荒马乱不会有人同情你,现代社会的太平盛世也有人捧高踩低,暗箭伤人。
我们生来平等,没有谁比谁高贵,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卑微如歌女,也有一颗不甘的心。
古来有句话,“笑贫不笑娼”,不过就是当时社会下一种谋生的手段。请别忘记,这个世界总有人拼尽全力,只为“活着”二字。
因为想要努力“活着”,我读大学时在饭店端过盘子;在门口摆过地摊;在服装店卖过衣服;也在琴行拿过一小时20块的工资,甚至在几个月前,我还做过人人反感的微商。
质疑、嘲笑、打击、反对,都是用语言无法描述出来感受。
可是,我依旧一个人咬牙坚持下来!
因为我始终明白,想要谋生存、谋爱情、谋地位、谋梦想、谋求自己渴望的一切,需要带着一颗无坚不摧的心去不顾一切的拼!
既然谁都不容易,兵荒马乱也好,太平盛世也罢,请穿上一身坚强的铠甲,先谋生,再谋爱。
生活也许会让你撞的头破血流,爱情或许把你伤得千疮百孔。
请相信,我的好姑娘,你想要的,未来会加倍偿还于你。记得打开树梅说看看,这里有我在等你!
你问,我是谁?就叫我“梅姨”吧,不是故事里的那个梅姨,而是树梅说的梅姨。
上面这些话,梅姨告诉你了,好姑娘,生而为女子,咱们谋生亦谋爱。
我是梅姨,当年也是红透半边天,听梅姨说那些风月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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